她这么说,肖玲反倒忐忑不安。
程迦说:“你该道歉的是另一件事。”
肖玲才明白过来,红了脸:“对不起,我不该拿走你的打火机。”
程迦没说话,转回头去了。
彭野过来,看见程迦在抽烟,嘴上没说什么,但禁令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程迦低了低眼帘,淡淡道:“疼。”
彭野顿时无言。
她还是淡漠的样子,但整个人隐隐透着消极和低沉。
一时间,什么话都出不了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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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手指不方便拿筷子,石头给她准备了木勺。
她抓着木勺吃饭,不太自如,那勺子形状古怪,厚而笨重,不是米粒粘到嘴巴上,就是饭菜洒出碗来。才吃几口程迦就没了耐心,敷衍地说吃饱了。
一顿迟来的下午饭后,要出了。
众人或在清理车上的积雪,或来来往往搬行李,程迦站在院子外的篱笆边看雪。
尼玛抽空跑过来,说:“程迦姐,我拿了衣服给你垫着,过会儿上车你就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程迦看他,说:“万一疼得睡不着呢?”
“……”尼玛抓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程迦淡淡一笑:“逗你的……”
尼玛咧嘴笑了,又见程迦无意识戳着篱笆上的积雪,紧张道:“你别碰,雪化了把纱布打湿了。”
“哦。”程迦收回手。
尼玛见她没什么精神,说:“程迦姐,你别怄气,下次要碰到欺负你的人,我们全上去揍他。”
程迦说:“好。”
“还好你没出事,不然我……”尼玛脸憋得通红,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程迦看了他一会儿,说:“谢谢。”
尼玛脸更红,扭头便跑了。
程迦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拿根烟抽,但双手笨重,左倒倒右倒倒就是弄不出来。她皱了眉,正想摔烟盒……
“程迦。”彭野在叫她。
程迦抬起头来,想了想,才回头。彭野站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微微眯眼看着她。雪地的白光映在他脸上。
“嗯?”
“你过来。”
“嗯。”
程迦把烟盒塞进兜里,踏着雪朝他走去。
彭野看着她走近了,转身往雪地中央走;
程迦闷不吭声跟着他,厚厚的雪踩在脚底,沙沙作响。这声音窸窸窣窣的,很好听。
程迦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雪面上的空气带着清凉的香。
彭野走了一段距离,远离驿站和人群了,停下来回头等她;
他引她来到开阔的雪地中央,蓝天,阳光,白雪。
她到他跟前站好,眯着眼睛抬头仰望他。他立在在漫山遍野的雪光里,脸庞清晰而明净。
彭野说:“我教你几个识北的方法。”
程迦:“啊?”
彭野说:“识别北方。”
程迦:“啊。”
彭野看了她几眼,
羽绒衣帽子上细软的白绒毛在她脸颊上飞,
雪光让她的脸看上去更白了,莹莹润润的,透明得要融进光线里。
但她有些心不在焉,说话也没什么兴致,爱搭不理的。
彭野问:“你知道哪些?”
程迦答:“北极星和南十字星。”
彭野问:“还有呢?”
程迦答:“树叶稀疏的那边是北,树桩年轮密集的那边是北。”
她答得漫不经心,
彭野极淡地弯了弯唇角:“小学课本里的。”
程迦拿眼角瞥他,瞅他半刻,认为他是在轻嘲。
她慢慢吸入一口微凉的空气,道:“山坡雪化得快的是南,树林茂密的是南……”
彭野双手插在兜里,低头踩雪,他无意识围着程迦转圈,把周围的雪踩得平平的。
程迦列举完了,说:“这是在北半球,南半球相反。”
彭野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现在告诉我哪边是北方。”
程迦默了,她刚才说的方法都不能用,手要动;彭野禁止的声音传来:“不要看手机。”
程迦望向太阳,似乎在西边,她往右扬了扬下巴:“那边。”
彭野问:“哪边?”
程迦又抬起手,指向自己的正右方向:“那里是北方。”
两三步开外,彭野眯眼看着她。
程迦问:“对吗?”
彭野上前一步,从兜里抽出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往后推了45度:“这是北方。刚才你指的是西北。”
程迦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她的注意力集中了。
彭野说:“用当地时间想象出一个表盘,比如上午10点,时针指在数字10。
如果你在北半球,把时针指向太阳的方向,时针与12点的角平分线就是南方;
但在南半球,得用12点指向太阳,12点与时针的角平分线是北方。”
程迦抿着唇,认真思考。
她现在在北半球,如果她有一块手表,水平放置在地面上,如果现在是上午10点,把时针10点指向太阳,10点与12点的角平分线是11点。手表11点指的就是南方。南方的正反面就是北方了。
她想明白了,不经意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彭野说:“你试试。”
程迦看一眼手表,现在下午3点整。
程迦想了想,主动提问:“但如果手机没电,也没带手表,不知道具体时间呢?”
“过会儿再教你。”彭野说,“先试这个。”
程迦面对太阳,想象自己站在表盘的正中央,3点指向太阳,那12点就在她的正左边,
这个角度的角平分线,左前方45度角,1点半的地方是南方,
所以右后方是……
好像一切都在不经意间,雪面上,山谷里,起风了;而她笑了,
她唇角弯起大大的笑容,她回头,手指过去:“北方。”
彭野站在正北方,她的面前。
他的眼睛定在她脸上,漆黑,沉默。
她在笑,丝在飘,手在他眼前。
世界很安静,听得见阳光晒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看见,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