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侍卫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你们不准离开!”恪尽职守的门卫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呢?我现在要见他!”好你个萧林,胆子真是肥了,安玉善冷笑一声。
“无可奉告!”门卫淡淡地说道。
好心救人还被幽禁在此,而且还是被自己熟悉的人,如果不是耐心够足,安玉善早就怒气冲冲了。
“告诉萧林,今天的事情我可是记下了!”安玉善转身回了屋子。
半个时辰后,有人从外边推开了门走了进来,躺在床上假寐的安玉善睁开眼瞧了一下,是萧林。
“原来大晋朝的人请人治病都是这样请的,真是见识了!”安玉善此刻反而冷静淡定下来。
萧林似乎没听出安玉善的讽刺一样,略微歉意地说道:“这位小公子,在下此举也是情非得已,还请见谅。我家少将军在客厅,请二位过去!”
“好,我就见见你家那位少将军!”安玉善起身穿鞋,简儿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往客厅走去。
踏进客厅之前,安玉善还在猜想这位少将军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如果是,为什么他不姓程改姓季了呢?
看到端坐在客厅主位那位身披战甲威严冷峻的男子,安玉善心中有了一半的答案,只是三年而已,她变了,他更是变了。
在山下村的时候,他还是个大病初愈略显憔悴忧郁的少年,外冷内热像天将山里的深潭一样藏着无人探知的心思。
如今的他脸上早已经没了病态,眉宇之间的坚毅、沉着和冷酷似乎成了他最坚强的盔甲,没有任何东西能刺破他那颗冷硬如铁的心。
英俊迷人的五官分明好似鬼斧神工雕刻出来的一般,锋利的眼神看得人心里怯怯的,紧抿的唇显示着它的主人此刻心情并不是特别好。
说实话,看到程景初的那一瞬间,安玉善心中是有些激动的,不过当她看到程景初看向自己那陌生审视的眼神时,没来由地心中又有了一丝怒气。
就算三年未见,就算她略微易了容,两个人也相处快两年了,他竟然完全认不出自己。
此刻的安玉善哪里知道,三年来的经历加上自己当初突然的失踪,让程景初变得更善于隐藏自己的内心。
事实上,此刻,面对眼前那张陌生而又觉得熟悉的脸,程景初是疑惑的,甚或是藏着他自己都不知的期待,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压了下来。
三年来,他在寻找安玉善的过程中失望了太多次,也被人算计了太多次,就算眼前的人真的和安玉善长得有几分相似,他也不会草率地做出决定。
更何况除了那双眼睛,眼前女扮男装的姑娘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实在无法重合在一起。
此时的程景初又哪里知道,在坤月谷的三年里,安玉善的气质已经发生了完全的变化,她在思家和绝望中度过了无数的日夜,怎么还和三年前会一样呢。
“你会医术?”程景初说话的语气里都像夹着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安玉善点了一下头,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她也不知道这不高兴是因为程景初没有认出她,还是因为他的性子变得更加阴郁和不近人情。
曾经,她多么希望被她看为朋友的程景初能变得阳光一些,可她失踪的这三年,他似乎走进了更加密集的阴影里,让她完全不认识他了。
这三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心结没解开,反而更多了呢?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快速地打量对方之后都转移开目光,接着安玉善听到程景初那丝毫不带感情的话语:“我会让人带你去镇上的济民医馆,你既然会医术,就代替医馆的大夫坐诊,诊金我会额外给你,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准离开丰贤镇!”
程景初,不,此时他应该称之为季景初,并没有问安玉善和简儿的名字或者有关她们的任何来历,因为在他看来,很多人说起谎话来就连说谎者本人也会以为是真的。
别人都不可信,别人嘴里说出口的话也不能信,能让他相信的人并不多。
程景初的霸道安玉善早就领教过,只不过那时候他对她的霸道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善意和关爱,而如今的霸道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和冷酷。
虽然他没有说出任何实质性威胁的话,但是安玉善依旧能够感觉出来,如果她带着简儿离开这里,那后果一定很惨,说不定他还真敢杀了她。
当记忆中的病弱少年变身杀伐果断的男人,安玉善觉得她必须要重新认识眼前的人才行。
或许刚才还有几许激动想要对程景初表明自己的身份,但看到他眼中的陌生还有他三年来的“成长”,安玉善提起的那口气松掉了。
或许程景初早就把她从自己的记忆中清除掉了,还是做个陌生人好了。
“我可以不离开丰贤镇,也可以留在这里给人治病,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既然是陌生人,她付出了就总要有些回报吧。
季景初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略有不满地看向她,这个人胆子可够大了,当场就要和他讲条件。
安玉善才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要尽快到砾州去,如果少将军能尽快破城让我通过,在下感激不尽!”
程景初依旧没有回答她,不过安玉善就当他的沉默是答应了,她不能一直耗在余州城外,再不济也要让家人先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
安玉善和简儿被人领出去之后,程景初才站了起来,就在刚才安玉善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与他擦肩而过了,那种明明存在却又没有抓住的憋闷感觉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依旧是蒙着眼睛被带了出去,安玉善和简儿被安排在济民医馆的后院厢房,这次程景初还是留下两个侍卫跟着她们。
“玉善,咱们真的要在这里呆下去吗?”简儿觉得那个冰块似的男人让安玉善心情变差了,虽然安玉善没有表现出来,但她就是能感觉得到。
“简儿姐,现在只有通过余州才能到峰州,我等不及要回家了。”安玉善并没有告诉简儿她认识程景初,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天半夜,有人哐哐敲门,一户农家的儿子从山上跌下来磕破了头,现在血流不止,眼看就不行了。
“这……这人是不行了,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现在济民医馆只有一个眼睛不好的老大夫,另外一个较年轻一些的已经被叫去军营充当军医去了。
“大夫,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子,求求你呀,你要多少钱都行!”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跪下给老大夫磕头,另一个妇人哭得脸都白了。
“快把病人抬到床上我看看!”安玉善听到响动就起身到了医馆,简儿也跟着她。
老大夫不敢说什么,这可是季少将军特别安排在此处的大夫,虽然看起来年轻的很,也不知道医术如何,但他却不敢得罪。
安玉善先给流血不止的病人吃了一颗药丸,又扒开他的头顶,发现上面有个大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的血肉,必须要马上进行头皮缝合手术。
但即便这样也存在很大的冒险,毕竟这里没有手术工具,这时她灵机一动,想起了那位林副将身上的伤口,或许程景初有办法。
于是,她赶紧叫来看守她的侍卫,对他说道:“你立即去找你们的少将军,就说我需要一套缝合伤口的工具和羊肠线,再为我准备一些棉布和烈酒,快,骑快马去!”
接着,她又转身看着病人家属——那对农家夫妇说道:“即便这些东西以最快的速度送来,我帮你的儿子缝合了伤口,他也很可能会因为术后感染失去性命,又因为伤口在头部,所以还存在脑部神经受损的现象,换句话说,他也可能变成个傻子,这样你们还要救吗?”
听到安玉善这样说,那对夫妻泪流满面地跪在她面前,坚定地说道:“求您救救我们的儿子,无论这孩子能不能救活,我们都感激您,就算救活了是个傻子,他也是我们的儿子!”
“那好,来人,多点几盏灯,再准备热水、布巾,还有给我一把剪刀,我要把这孩子的头发先剪掉一些!”安玉善也不知道要吩咐谁去做这些事情,她只是很急切地说了出来。
简儿第一个先行动,她问了老大夫厨房在哪儿,然后就去烧热水。
医馆的伙计也抹了一把惺忪的睡眼,打起精神去准备棉布和烈酒,老大夫则是帮忙点了好几根蜡烛。
这边一切都准备好之后,那名侍卫还没有带着工具来,安玉善有些着急了,她能等但是病人不能等,虽然有她的银针和药丸在,但情况危险维持不了太久。
好在,她事先多做了一手准备,让简儿用热水煮了针和线。
当她聚精会神地用绣花针和普通消毒之后的麻线给那个孩子缝合头皮的时候,去找程景初的侍卫才迟迟归来,而他身后跟着想要一探究竟的萧林。
医馆内鸦雀无声,静的众人似乎都能听到安玉善在头皮间拉扯麻线的声音,她娴熟镇定的动作那么优雅,就像技艺高超的绣娘在绣一幅世上最美丽的绣品,而围观的人则是头皮都跟着发麻,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给病人治伤的。
萧林进入医馆之后看得更为仔细,而且心内极为震撼,这个世上拿着绣花针在人的皮肤上如此肆意自由穿行的,他此生只见过一个,那人就是治好自己的主子并令其念念不忘的安玉善。
可他不敢妄下结论,这三年来冒充安玉善的人太多了,她们有的容貌相似,有的也会医术,只是山下村的女神医只有一个,能被自家主子放在心上的也只有一个,看眼前之人的面容是不像的。
萧林很怕这又是一个阴谋,一个知道他家主子的弱点而特意进行的阴谋,所以他也变得十分谨慎。
同样的,此刻已经回到营帐之内的季景初还没有入睡,白天见到的那一双眸子让他久久无法入眠,这是三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披衣而起,他坐在了大帐内的椅子上,余州叛乱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必须要尽快结束这里的战争,时间拖得越久,其实对他越不利。
余州易守难攻,本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那些北朝旧部选择此地做都城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在皇帝面前立了军令状,势要三个月之内攻下余州,剿灭叛党,如今一半时间过去了,他还在城外,并且还差点损失了一位得力副将。
是他低估了城内叛军的实力,没想到他们会有一位善于下毒的能人异士,不仅如此,听说那人还会奇门遁甲之术,摆下了四门龙虎阵,这也是他久攻不下余州的最重要原因。
他现在更不怕死了,只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败而死,更不想在死之前没有见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是不是还活着,他都一定要找到她!
“少将军,萧侍卫回来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夜色更深之前,季景初在大帐内听到侍卫的禀告声。
“让他进来!”萧林主要负责丰贤镇的一切事务,季景初担心镇上又出事。
很快,萧林进了大帐,行了礼,然后说自己刚从济民医馆回来。
“是不是那两个人出了什么事情?他们逃跑了?”季景初眼睛眯了起来,透出危险的气息。
萧林摇摇头,带着一些疑惑地说道:“没有,那位给林副将解毒的小公子还救了一个脑袋磕破的孩子,只不过她使用的方法和属下曾经在峰州看到的很像。”
“和峰州很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景初心里一紧地追问道。
“公子,属下也不敢确定,只是那位小公子给人医病十分沉着熟练,那孩子放在别的大夫手里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此人却敢在人的头皮上动针线,其医术绝非一般大夫可比。”萧林如实说道。
“现在大晋朝会用针线缝合伤口的大夫早就变多了,有些人技艺出色胆量过人,也是有可能的。”自从峰州的便民医馆开业之后,安玉善曾经教给安家人的医术有些已经广为人知,其中用羊肠线和缝针、持针器缝合伤口更是风靡大小医馆,季景初觉得并没什么特别。
只是,为何他的心脏还是砰砰的乱跳,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根本不会乱。
三年来,无数的难眠之夜他都在自我反问,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岁的孩子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即便那时的他也只有十四五岁。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楚,或许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或许是救命之恩的感激,或许是彼此没有说破的那份默契与知心,如此多的复杂情感像涓涓细流混进大海一样,最后变成了让他笃定的情爱。
只是,他确定了自己的心,那人却不见了,像抓不到的风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年来,无论是他,还是安家,还是惠王夫妇,还是那些急需神医的病人,都没有找到她在哪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在,就在这样静寂的暗夜里,因为一个可能像她的人他在激动,这可能吗?
不,不可能!因为不是没有人冒充过她,可他就是能一眼笃定那些人不是她,但如果真实的她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他内心的感觉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季景初决定再去确认一下,他有些等不及了,能够轻易牵动他情绪的人到底是谁。
“萧林,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