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县白水庄园,这是一片占地极为广阔的庄园,占地千顷以上,四周十几个村庄的农民都沦为这座庄园的佃户,这座庄园是杨花花的产业,部分是安禄山送给她的寿礼,另一部分则是杨家全盛时被她强行兼并的成果。
此刻麦田已经成熟,大地上一片金黄,应该是农民们抢收麦的时刻,但麦田里却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农民,而在麦田西面的官道上却站满了大队士兵,足有数千人之多。
在麦田的西北角,是一片仓库群,七座巨大的粮仓整齐地排列着,在粮仓的中央则是一座灰色的二层小楼,那里便是整座庄园的管理之处,每逢秋收夏收,农民们便在这里缴纳田租,并将应交给官府的田赋也一并交给主人,至于麦田的主人会不会把田赋上缴,他们就不知道了,仓库周围围有一圈高耸的围墙,围墙是用巨石砌成,坚固异常。
此刻在围墙上也站满了人影,他们是都是杨家的护田庄丁,从各个庄园汇聚而来,足有千余人之多,每个人都执弓带刀,对抗官兵,弓和刀属于轻武器,不在朝廷的禁止之类,允许民间拥有,因此武装庄丁的存在便在合法和非法之间游离,一般只要不危害朝廷的统治,大唐王朝也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不加干涉。
这一次却不同,这次杨家庄丁却公开对抗官兵,并在昨晚赶走了上门清查田产的官员,随行的二百余名士兵也被赶走,死五人,伤了十几人,这便演变成了严重的武装冲突事件了,长孙全绪立刻调集了三千军队,将这片仓库团团围住,并向李豫做出请示,他现杨家的几名重要人物,杨锜、杨铦、杨锄,以及虢国夫人杨花花都在其中。
李豫的旨意已经到了,‘攻克庄园,拒挡者格杀勿论!’但长孙全绪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杨锜和杨铦都是朝廷重臣,虢国夫人也是一品夫人,如果真伤了他们,一旦圣上后悔,或者李隆基震怒,那他长孙全绪可就是替罪羊了。
长孙全绪快步走到清田使李砚面前,低声道:“李尚书,攻还是不攻?”
李砚变得十分黑瘦,近两个月的奔波使他有些疲惫不堪,但他目光里却十分兴奋,充满了成就感,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在关中已经清查没收了近一半的占田,困扰大唐已久地土地兼并,就这么以雷霆手段解决了,就像用快刀割掉了病体上的坏肉,这两天李砚尤其兴奋,圣上终于要对杨家下手了,这也是他期盼了很久之事。
和长孙全绪的圆滑不同,李砚是一个极为正直的官员,他的身上充满了棱角和蒺藜,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他眉毛一挑道:“攻!圣上的旨意都下来了,怎么不攻?长孙将军,你不要怕什么,给我狠狠地打,抗拒官兵者,格杀勿论!”
有了李砚垫底,长安全绪不惧了,他拔出剑,高声喊道:“弟兄们,撞开大门,冲进去!”
几千名士兵呐喊着向仓库冲去,仓库周围布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在麦田里奔跑,片刻间便将大片已成熟的麦子践踏殆尽,高墙上开始有庄丁射箭了,但他们射出的箭又飘又软,毫无杀伤力,官兵们有了昨天被突袭的教训,个个高举盾牌,将零星射来的箭矢挡在盾牌之外。
围墙中夹杂着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她便是这座庄园的主人虢国夫人杨花花,自从朝廷出现对杨家不利的苗头后,她便躲到这座庄园里来了,这座庄园比较偏僻,很难被现,所以杨家几兄弟便将大半家产都藏在这里,并从关中个大庄园抽调了千余名庄丁进行护卫,原以为朝廷会很晚才会现这里,没想到李砚手上竟有详细的情报,李豫决定对杨家动手,李砚便立刻盯住了这里,来了大群军队。
为了保护自己的视若性命的财产,杨花花已经豁出去了,她手拎一把宝剑站在假山石上尖声大叫道:“给我射!射死一个官兵我赏五十贯钱。”
惨叫声不断传来,却不是官兵死亡,而是她的庄丁被箭矢射中,从高墙上摔下来,这时,又是一声惨叫,声音非常熟悉,杨花花回头望去,吓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只见刚刚从楼房中跑出来的杨铦正好被一支流矢射中了咽喉,他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手捂着喉咙,喉咙里咯咯作响,这时,两名庄丁冲上前,要将他抬进小楼,庄丁又占了起来,对杨花花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杨铦不行了。
杨花花仿佛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只见杨铦蜷缩成一团,已经气绝身亡,这一次杨花花真的害怕了,她向后退了几步,手中剑当啷落到,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死亡离她是如此之近。
“轰隆!”一声巨响,大铁门剧烈地晃动着,官兵在用树木撞门了,庄丁们纷纷从围墙上跳下,开始四散逃离,就在这时,围墙上又是一身闷响,一段围墙被官兵推到,轰然倒在地上,大群骑兵冲进了仓库大院,逢人便砍,杨花花吓得大叫一声,调头向楼中跑去,指挥庄丁射箭的杨锄逃跑不及,被几十名骑兵围住,当场砍死。
大群庄丁被从四面抓来,跪满了院子,一只只装满了铜钱、财宝和地契的大箱子被士兵从地窖里抬出来,在院子堆积如小山一般,这时,杨锜和杨花花被从小楼中押了出来,杨锜垂头丧气,像只斗败的公鸡,杨花花却神态自若,毫不惧怕,她知道此时士兵们不敢杀自己了,但她见自己的钱箱被挖出,眼中不由充满了怨毒。
恰好此时李砚骑马进了仓库大院,和杨花花迎面相对,杨花花咬牙切齿道:“李尚书,你立下了好大的功劳,我们杨家真是对你感激不尽!”
李砚一眼瞥见了被射死的杨铦,他也不由针锋相对,冷冷一笑道:“彼此彼此,我只是想不到你们五杨也有今天!”
......
随着白水河庄园被官兵攻克,太常寺少卿杨铦和礼部员外郎杨锄被乱军所杀,这就意味着杨家走到尽头,第二天李豫正式下旨,罢免杨国忠的右相之位,免去他一切爵位和兼任官职,贬为渝州司马,秦国夫人已死,追夺其爵位,免去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的爵位,贬为庶民,杨家子弟一概夺其官爵和功名,皆贬为平民,所获土地钱物赏赐和房产,尽皆没收为官。
紧接着,李豫又下了第二道旨意,免去令狐飞吏部侍郎、同中飘天文学打尽。
但李豫并没有斩尽杀绝,崔凝碧依然在宫中为贵妃,杨家子弟也没有被配岭南,杨党的中下层官员也得以保存,李豫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只是责令他们与杨国忠脱离关系。
“凡投靠杨国忠者,一律自省!”
杨家倒台和杨国忠被贬,可以说是李豫土地改制和权力重组的最高潮,也是李豫帝王生涯中最浓重的一笔,它仿佛拆掉了长安庙堂中的一棵承重大柱,长安政局开始摇摇欲坠,眼看即将坍塌。
它也像一把戳进李隆基身体的匕,将李隆基的底线毫不留情地捅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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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杨国忠被贬的同一天,关内道两大诸侯的战争也走到了最后的一刻,安西军以它最强有力的追击,只一天一夜便追到二百里外的绥州,离安禄山大军不足三十里,这时,安禄山大军在绥州上县以东三十里处摆下了阵势,他们此时离黄河已不到二十里,但安西军的急速追赶使安禄山已经无法按原计划渡河,他被迫改变了计划,准备与安西军决一死战。
大风劲吹,旌旗招展,旷野中一阵飞沙走石,尘土弥漫在空中,六万范阳军已经扎稳了阵脚,弓兵、弩兵、枪兵、跳荡兵以及左右骑兵依次排列,一万最犀利的幽州骑兵为中军,将安禄山簇拥在队伍中间,安禄山立马在一杆大旗之下,目光复杂地望着远处一条黑线的缓缓驶近。
他是大唐最东方的节度使,李庆安是大唐最西方的节度使,本来他们没有机会交战,但上苍却刻意安排他们在帝国的心脏附近交锋了,到底鹿死谁手,此刻,安禄山心中也一样充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