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慢慢说,朔方生了什么事?”
裴明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刚刚接到快报,伊叔在延安郡被袭,他不幸遇害。”
张焕良久没有说话,很明显,李正已已经撕破脸皮了,他既然杀了裴伊,那就极可能是效仿朱泚路线,先叛乱,再逼朝廷承认其割据的事实,但他与朱泚当时的情况并不相同,他难道不怕裴俊出兵直接剿灭了他吗?这一点张焕着实无法理解。
裴明凯见张焕沉思不语,又道:“父亲醒来后便让我来找你,希望你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这句话如果三天前对张焕说,那就是希望他不要浑水摸鱼,再把局势搅乱,但二天前张焕已和裴俊达成协议后,以大局为重就有了更深的意义。
李正已若造反,朱泚和崔庆功必然会有异动,为此将由张焕盯住朱泚,裴俊则负责看守住崔庆功和李希烈,不准他们进攻襄阳,这样一来,原来的八万军显然数量不够,裴俊便再增兵五万河东军到许昌,至于对付朔方的李正已将由精锐的河北军南下渡河,坚决果断地进行镇压,决不允许朱泚第二出现。
裴俊的意思张焕明白,就是希望自己能依约出兵汉中,控制住汉中的局势,他缓缓点了点头,朱滔散谣言的用意就是想将李正己逼反,使裴俊无暇难顾,让崔庆功进攻襄阳,造成鹤蚌相争的局面,那朱泚就可趁王家后背空虚,突然出兵占领襄阳,从而实现战略转移,不再局限在狭窄的汉中,应该说,朱滔的想法是很好,只可惜他却不知道,崔王交恶的真正幕后人是谁?
可惜啊!一步走错,他朱泚将万劫不复,玩火者,必将自焚。
张焕淡淡一笑道:“请转告裴相,张焕于国于己都不会袖手旁观,请他放心!”
......
天还没有亮,满天繁星,星星在天空俏皮地眨眼,寒冷风不断刮过树梢,出‘呜呜!’地响声,在张府后院的道房外,张焕垂手而立,向母亲告别。
“今天是正月初一,你就要走了么?就不能和全家多住几日再走吗?” 房间里传来母亲轻柔的声音。
“儿也想和全家一起共度新年,但国势危急,儿子不得已,必须要立即返回陇右。”
房间里又沉默不言,半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你去吧!男儿大丈夫勿以家为念。”
“孩儿去了,请母亲保重。”
张焕慢慢退出院子,院门外,只见裴莹不知几时站在星光之下,身材娇小而丰满,淡白的星光撒在她俏丽的脸上,目光中带着一丝幽怨,自己这一走,整个家又要丢给妻子了,张焕心中一阵怜惜,他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以后家里要你多尽心了。”
裴莹没有说话,她默默地为丈夫整理好衣领,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展颜笑道:“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一家老小。”
张焕又回到内宅,亲了亲熟睡中的儿子和女儿,望着两张红扑扑的小脸,他一咬牙,大步向门外走去。
府门外数百铁骑已经整军完毕,张焕翻身上马,向出门送行了妻妾们摆摆手,“回去了吧!我走了。”
‘轰隆隆!’开启城门的鼓声传来,张焕催动战马,战马迈开四蹄,向坊门疾驶而去,远远地家人变成了小黑点,渐渐地消失看不见了。
城外,在黎明即将到来前最深浓的夜色里,张焕的战马停下了流星大步,缓步行走,接着,它昂一声长嘶,黑暗中传来了其他马匹呼应的嘶鸣,随即听见隆隆的蹄声,两千驻扎在城外的西凉军与主帅汇合。
张焕猛抽一鞭,‘驾!’战马抖擞精神、跃身疾驰,仿佛月中飞行的幽灵,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瞬间便淹没在浓浓的夜雾之中。
......
平凉郡,李正已身着全副盔甲,昂骑在马上,在他身后数万大军黑压压望不见尽头,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他冷冷地凝视着前方起伏的黄色丘陵,过了那一片丘陵,前方就是安定郡,那里有李纳的近两万驻军,还有大量军粮,击败它,可以使自己的实力得到足够扩张,以抵御裴俊即将到来的进攻。
这时,西南方向黄尘滚滚,数名斥候军疾驰而来。他们翻身下马,在李正己面前大声禀报道:“将军,陇右传来消息,金城郡局势平静,并无军队异动。”
李正已缓缓点了点头,他等的就是这个消息,他一赌张焕的精力是放在汉中,对自己将是坐山观虎斗,再赌裴俊不准其插手朔方之变,否则张焕从南、裴俊从东,自己将势危矣!
“出兵!”李正已马鞭一挥,厉声喝道:“三日之内,击溃李纳部!”
五万大军缓缓启动,骑兵队、步兵队犹如两条钢铁洪流,裹夹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向泾原席卷而去。
......
汉中南郑,朱泚也紧张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在地上丢满了送来的情报,几乎是半个时辰一次,向他汇报山南的情况,目前朱泚手上一共控制着河池、顺政、汉中、洋川、安康、符阳等六郡,但除了河池和汉中两郡外,其他都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之地,耕地也十分匮乏,但地域狭小、没有展空间倒是其次,关键是汉中四周已被张焕牢牢控制住,就仿佛朱泚的头上悬着一块巨石,会随时掉下来,这让他整天寝食不安,连做梦也是提剑向自己砍来。
汉中的西面是陇右、南面是巴蜀、北面是关中,三面都让他无法逾越一步,唯有东面和山南道相连,从安康郡向东三百里便是房陵郡的上庸县,夺取上庸也就打开了山南的西大门。
朱泚现在所等待的就是上庸县情报,按照他二弟的计划,在崔王两家对峙之时,可出奇兵先夺下上庸县,不使消息扩散,这样,一旦崔、王开战,汉中大军便可倾巢南下,夺取荆襄大片富庶之地。
“都督,上庸情报到!”一名亲兵将一封鸽信双手奉上,朱泚迫不及待地打开,他看了一眼,不由狠狠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真是天助我也!”
上庸的八千守军已经被王昂调走六千,只剩下两千人,皆是老弱之辈,几乎可以说,上庸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朱泚快步走到地图前,怔怔地望着荆襄那大片肥沃的土地,他的目光越过长江,无限地南延伸下去,脑海里只跳出两个字,‘南帝’,夺取荆襄,或许将是他崭新人生的开始。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军师齐禄破门而入,他兴奋地舞着一纸大声道:“王爷,大事已济,朔方李正己果然造反,我们的机会来了。”
朱泚蓦地转过身来,眼中惊喜迸射,他再也不犹豫,立刻下令道:“命大将梁义领兵二万取上庸,若逃脱一人,给我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