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山岭上漆黑一片,没有一丝风,凝重而闷热的空气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突然一道耀眼的亮光划破云层,刹那间,枝形的闪电照白了山梁,三百步外,只见许多团团黑影爬过来,高大壮实,个个面目狰狞,举着盾牌,黑色的人潮翻过一道道沟壑向石墙涌来,山谷里雷声隆隆,大雨开始瓢泼而下。
箭如雨点般呼啸而来,叮叮当当射在石墙上,激起点点火星,回纥军的进攻开始了,但唐军的阵地依然悄无声息,一道道闪电划过天际,大雨中看不见一个唐军,那粗糙的围墙就仿佛为某种宗教仪式而建造,在白亮亮的闪电照耀下,静得格外令人恐惧。
回纥人停止了进攻,无形的压力使前面的数百人显得有些惊惶而不知所措,但他们的静止只是一瞬间,很快,在千夫长一声声野狼般的咆哮中,回纥军挥舞着长矛和盾牌继续上冲。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孙木人的心都要紧张得跳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统帅一支军队作战,尽管只有两百人,但责任和压力一样使这个汉子喘不过气来,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一次次地迷失了视线。
又一道闪电而来,亮光使他看清了回纥人的位置,已经到了百步外那块做标记的怪石边。
“射!”他大喊一声,由于用力过猛,喊声几乎将他声带撕裂,唐军的反击开始了,箭如雨、石头如冰雹般迎头砸下,电闪雷鸣中,山梁上响起了一片哀嚎和惨嘶声,当先的数百名回纥士兵瞬间便有近百人中箭或是被滚翻的石头砸下山谷,对死亡的恐惧使得最前面的回纥军动摇了,他们调头向后跑,但很快又被军官逼了上来,溃退了,又再次上来,如此来来去去几次,就仿佛海浪,到了顶峰便停止不前。
相反,敌人的退缩却给了唐军极大的勇气,他们渐渐忘记了恐惧,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开始有选择性地使用武器,不再向起初那般惊惶的乱射乱砸,在敌军退却的时候,他便停止了射击,甚至还彼此开几句玩笑,形容自己是在天浴中游戏。
但孙木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敌军后几次的的死亡人数比刚开始减少了很快,很明显,回纥人也渐渐找到了进攻的节奏,他的心中深深地忧虑起来。
果然,回纥人很快便找到了进攻的新办法,他砍下一棵棵大树,繁茂的枝叶都不去掉,十几个人抱着另外一端,五六棵大树并排一起,缓缓前进,竟形成了一道浓密的树墙,箭矢被枝叶阻碍,大石被卸去力道,唐军的反击开始乏力了。
回纥军越来越近,前面的人抱着树干,后面的人高举着盾牌,抵御唐军抛物线射来的箭雨,他们仿佛是大群野兽,黑压压地逼近了围墙,不断有回纥兵中箭死去,但立刻便有人接替。
‘啊!’一声惨叫,那名矮个子的唐军被一支箭从石缝里箭穿了脸庞,当场倒地死去,又是一声惨叫,一名举石要投的唐军被一箭射中了胸脯,从木架上滚落下来。
回纥军距石墙不到五十步了,电光下,他们铺天盖地杀来,从山梁密集地排下去,至少有数千人,甚至上万人之多,绘在盾牌上的狼头已经清晰可见。
“木头,不行了,我们撤回城堡吧!”滂沱大雨中,关英拼命地叫喊。
孙木人目光严峻而可怕,敌人太近了,现在撤退等于把后背暴露给敌人,可若不撤退,他们将全军覆没,强烈的责任感使他没有了选择,他抽出刀大吼一声,纵身扑出了石墙,“弟兄们,用刀子把这些龟孙子砍下去。”
数十名唐军也被他感染了,纷纷拔刀跟随他冲上去,山道狭窄,只容十几个人并排而行,最前面的回纥军被突来的唐军吓得惊惶失措,他们扔下树干,仓促迎战,怎奈冲上来的唐军狂暴之极,一连被砍翻了二十几个,可是后面的回纥军却如浪潮般涌至,将唐军冲成两段,切断了孙木人等十几名唐军的归途。
身边的唐军不断被杀死,但孙木人毫不畏惧,他一手执刀,一手举着盾挡住敌人的乱刀劈杀,他一眼瞥见唐军竟没有一个人撤退,他不由又惊又怒,狂吼道:“你们这帮龟孙子,要让老子白死吗?”
关英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张不存希望,但求赴死的脸庞,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汹涌流出,不!他不该死去,至少不能这么孤独的死去,蓦然间,藏在心底深处的大汉民族的勇气被缓缓激了,
他抽出长刀,狂野地大笑一声,“弟兄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他猛地扑上去,揪住一名回纥兵的头盔,一刀砍断了他脖子,一百多名唐军纷纷怒吼着冲上去,滔天的杀气逼红了他们的眼睛,回纥军不堪唐军闪电般的痛击,瞬间便土崩瓦解了,唐军抢回了死伤者,又冲回了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