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想起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跑来禀报,“老爷,宫里来人通报,皇后娘娘即将抵达府邸。”
“啊!”裴佑霍地站了起来,他立刻便反应过来,这一定是李琪嘴不严告诉了裴莹,这个毛小子,亏自己还再三叮嘱过他呢!裴佑对裴莹的坚决果断颇为心怯,不过裴佑很快便稳住了心神,明天就要行动,裴莹再怎么态度强硬也无济于事,好在自己说得含糊,等会儿只要矢口否认便可,他连忙拦住正要站起来的李侨,沉声道:“不妨,我们继续把事情安排完,就让她稍等一等。”
他立刻命人将长子工部员外郎裴熙叫来,吩咐他道:“你代为父去迎接皇后娘娘,请她先到后宅休息,告诉她为父出去了,等会儿再来见她。”
裴熙答应一声,便急匆匆去了,裴佑又命人去请夫人也出门迎接,这才将书房门关上,继续和李侨密商明日的计划。
很快,裴莹的凤驾缓缓抵达了裴佑的府门前,她轻轻拉开一点车帘,见台阶前停着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旁边还有几十名侍卫,看来裴佑是有客人。
这时裴熙快步迎了上来,“臣裴熙恭迎皇后娘娘!”
裴莹看了看裴熙,不露声色问道:“二叔可在府中?”
“父亲一早去兴善寺了,我已派人去找,请娘娘先到内宅休息片刻。”
“是吗?”裴莹瞥了一眼那马车,暗暗冷笑一声便道:“那我就等二叔片刻,请转告他,我今天是以裴家之女的身份来访,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这时,裴佑的妻子和儿媳也一起出来迎接,裴莹下了马车便和钱氏到内宅去了,她先去裴家宗祠堂中拜祭了父亲的灵位,又在内宅和钱氏聊了一会儿家常,大约一刻钟后,裴佑匆匆赶到了内宅,向裴莹施礼赔罪,“臣不知娘娘今天到来,让娘娘苦等,请恕罪!”
裴莹微微一摆手,语气异常清淡道:“二叔不必自责,怪我今天来没有事先通报,再者,我也顺便拜祭了父亲的灵位,并没有等候多少时间。”
停了一下,裴莹又道:“今天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一问二叔,希望二叔不要敷衍我才是。”
裴佑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挺直了身子肃然问道:“娘娘可是为裴家土地之事而来?”
裴莹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裴家土地之事我不会过问,我只想问一问,二叔早上给琪儿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早上的话?”裴佑一脸惘然,他不解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娘娘指的是什么,我早上和太子殿下说了很多,多得连我自己都记不住了。”
“那我提醒你,就是要琪儿取他父皇而代之的话。”裴莹的口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二叔不要告诉我,你并没有说过这话吧!”
旁边的钱氏也被吓坏了,就算她是见识浅薄的女人,她也明白裴莹这句话的意思,惊得她喊了起来,“老爷,你没有说这话吧!”
“妇道人家插什么嘴,你给我到里屋去。”裴佑恶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钱氏吓得战战兢兢地进屋去了。
裴莹见二叔脸色大变,便冷冷道:“这么说,二叔是承认了?”
裴佑负手长叹了一声,道:“没错,我承认我说过这话,不过这只是一句气话,我的本意是想让太子殿下下旨,免了裴家的土地征收,莹儿你不知道,我们裴家眼看就要毁在这个土地实名制上,你看看二叔的头,为这件事已经焦虑得全白了。”
裴莹没有说话,过了半响她才低声道:“陛下临走前夜,我问过他,能不能给我们裴家指引一条生路,他说我们裴家可以去投钱办大工场,还可以造海船去大食做大生意。”
她话没有说完,裴佑便摆手打断了,他不屑地道:“居然让我们裴家去做商人,莹儿你说这可能吗?”
“可是二叔无论如何也不该说让琪儿取代他父皇的话,二叔做了几十年的官,不会连这一点也不懂吧!”
裴佑哈哈一笑,“我裴佑有何通天之能,可以让陛下下台?牢骚罢了,莹儿又何必当真呢?”
“那好,我希望这只是二叔的一句戏言,我回去后会让琪儿把这件事忘掉。”说着,裴莹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道:“我是临时出宫,不好在外久呆,我这就回去了。”
裴佑一颗心微微落地,连忙送裴莹出了大门,裴莹上了凤驾,却现刚才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她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一声回宫,马车便辚辚离开了裴府。
马车内,裴莹的脸色阴晴不定,尽管裴佑说得轻描淡写,但裴莹并没有被他玩笑之言所迷惑,她知道二叔从来都是以谨慎、保守著称,是绝对不会在储君面前说出取皇上而代之的玩笑话,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会铤而走险做出偏激的行为,裴莹相信裴佑确实是有心拥太子上位,而且他们已经在行动了,自己丈夫不在长安,就是他们最好的时机。
出了安业坊,裴莹忽然拉开车帘问护卫在窗外的执戈校尉道:“赵校尉,刚才那辆马车是谁的,你们看见是谁上了马车吗?”
“回禀娘娘,是宗正寺卿李侨,我亲眼见他上了马车,行动十分诡秘。”
‘李侨。’裴莹微微一怔,难道他也参与了反对丈夫的行动吗?她忽然又想起出宫门时的异常,这时裴莹心中猛地生出一个念头,左羽林军大将军李苏不就是李侨之子吗?她的脸庞霎时变得惨白,她完全想通了,裴佑他们已经掌控了羽林军,羽林军严控宫门,说明他们极可能就是这两天动政变了。
裴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这样会让他们父子相残,琪儿会死的,不!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为了裴家的利益毁了大唐。
裴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有带纸笔,便从内裙上撕下一片白绫,铺在坐榻上,又拔下头上金钗,狠狠地向手指刺去,白皙的食指上鲜血涌出,裴莹忽然犹豫了,她知道这样一来,裴家可能就会真的灭亡了,可如果不写,他们父子之情,丈夫八年来的励精图治,大唐百姓的富足安宁统统会赴之流水,而且只有及时制止了他们的冒险,才能将他们的罪孽降至最低。
手指上的血有些凝固了,裴莹再次挤出鲜血,手颤抖着写下五个字:羽林军将乱。
待血书稍干,她正想交给侍卫,可是一转念,如果城门也被控制的话,侍卫未必能出得去,得另想更保险的办法,裴莹沉思一下,便将血书交给自己最贴身的侍女,叮嘱她道:“你速去东市重宝阁找到京娘,命她立即出去咸阳,把此书交给贺娄将军,告诉她事关重大,不可有半点大意。”
侍女答应一声,立即下了凤驾,骑上了一匹马,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向东市疾奔而去,裴莹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忽然涌入心中,家国、家族、家人仿佛三把锋利的匕同时插进了她的心房,不知不觉,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