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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节度三州

太阳落山的时候,余晖把白龙江两岸郁郁葱葱的树林染上一片金黄,白龙江水即浅且清,水流平缓,水底是一块块从山上冲下来的石块。

达布把脚伸进了江水,踩住一块光滑的石块,冰凉的江水使达布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左脚火辣辣的疼痛却稍微减轻了一点。达布和哲蚌坐在河边,两人在夕阳下坐了很久了,贪婪地把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天渐渐黑了,哲蚌回头对身边的达布发出感叹:“白龙水真清啊!蜀人不堪一击,却占着这么好的地方,干脆我们占了阶州,把部族全部搬过来吧。”

达布是吐蕃部族军的的首领,他面色黝黑,眼睛朝内陷,头发微卷,左额上有一块伤疤。达布没有哲蚌乐观,他用脚踢打着白龙江水,道:“我们吐蕃人以前是何等强大、何等辉煌,西抗大食,北拒回鹘,灭吐谷浑、征服南诏国,还在长安城内纵横驰骋,小小党项人,不过是依附于我们的小部族。可谁能想到,万物轮回,现在党项人逼得我们无立锥之地。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哲蚌崇敬地看着达布,听达布说下文。

达布没有继续说下去,拿起铁盔,盛满江水,连喝了几大口。喝完水,达布指着天空,对哲蚌说道:“你看,这天空无边无际,是多么辽阔,唐人的土地就和这天空一样宽广,唐人的军队就和星星一样多,我们吐蕃举全族之力和唐人打仗,虽说打了无数胜仗,占了不少土地,可终究伤不了唐人根本,赞结爷爷说过,吐蕃人就是和唐人打仗太多,被唐人拖跨累死的。”

江水是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水温很低,达布打了一个寒战,把脚从江边缩回,道:“党项人夹在就我们吐蕃和唐人之间,哪边势大,就投靠哪边,反而越来越强大了。我们要学党项人,不必和蜀人硬碰硬,我们现在势弱,不去打阶州城池,就在村子里抢些财物,能够过冬就行了。”

哲蚌对于达布不打城池的主张并不理解,他道:“蜀人懦弱,我们占了阶州,这白龙江就是我们的,女人、老人就能好好过一个冬天了。”

达布道:“你看我这额头上的伤疤,就是蜀人砍的,这几年,我们和蜀人交手不少,蜀人并不好惹,昨天我们打败的肯定不是蜀军的主力部队。我们若打下了阶州,蜀军定会报复。我们部落才多少人,杀人一千,自损八百,过不了多久,我们部落就没有能战之士了。”

达布所带六百吐蕃人,都来自吐蕃的浑末部。

浑末部是吐蕃的新部落,兴起不过百年,这个部落的出现,缘于一场内乱。公元八四六年,吐蕃两大势力为争赞普之位,大动刀兵。按吐蕃惯例,富家豪族出征都随带奴仆,奴仆平时为主人耕牧,出战时随从主人服兵役。在这次战争中,大量奴仆脱离主人,自相纠合为部落,散居在甘、肃、瓜、沙、河、渭、岷、叠、宕等州,后来,不少吐蕃平民也加入这个部落。

甘、兰等州,本属唐之河陇地区。安禄山叛乱之时,唐朝在河陇的精兵全部被抽到内地平定叛乱,边防空虚,吐蕃趁机侵占了河陇地区。公元八四七年,沙州人张议潮在沙州起事,沙州唐人群起响应,张议潮很快收取了甘、兰等州,唐宣宗置归义军于沙州,以张议潮为节度使。唐哀帝的时候,群雄并起,唐室衰弱,张议潮的孙子张承奉自立为白衣天子,建号西汉金山国。

唐朝内乱的时候,吐蕃王国也因连年征战而国力大伤,最终四分五裂,不复强大。而回鹘、党项势力不断侵入金山国,经多年交战,在公元九一一年,回鹘兵逼近沙州,张承奉力屈求降,奉回鹘可汗为父。

浑末部恰好在金山国的地盘上,金山国里,吐蕃人与唐人杂居良久,相互同化,金山国其实是一个统治汉蕃两族的政权。达布祖父结赞是金山国的左武卫上将军,和回鹘人打仗时,战死在疆场。金山国灭亡后,达布所在的部落,不断东迁,最后来在卓尼一带放牧。

此时,党项拓跋部落已强大起来,不断向东向南扩张。达布率部族军和拓跋部骑兵多次交战,八月中旬,达布率军和拓跋部骑兵大战于卓尼北部,达布全族军队不到二千人,不敌大队拓跋骑兵,伤亡过半,达布率着剩余的六百人马和部族妇孺一路南逃,最后来到阶州境内,安顿了部族妇孺,达布就带军窜入阶州抢夺财物。

击败阶州军队后,部族军士都很高兴,达布在小时候,跟着祖父到过京兆府、大梁等地,因此,达布的眼界远比一般吐蕃人更为开阔。对于白天的胜仗,他一点都不高兴,反而对于部族的前途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达布在驻营之后,派出了四名军士守在东面的草丛中,以免被人偷袭。达布和哲蚌谁都没有想到,尽管他们严密布防,两名黑雕军军士还是悄悄地潜到了白龙江边的草丛里,接近了他们的营地。

吐蕃人以少敌众,大败阶州步军,石虎这才知道吐蕃人的历害,对吐蕃人的战斗力另眼相看。黑雕军重新编组的时候,每一营都建有侦察队,编制为五十人,以原来的狮营侦骑为骨干。石虎仔细询问了吐蕃人的装备、战术后,把二十名经验丰富的狮营侦骑全部派出城去,查探吐蕃人的动向。

狮营侦骑周青和武家英是老搭档了,接到任务后,两人换上了黑色和绿色相间的侦察服,便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的的搜索区域是白龙江右岸,周青和武家英沿河岸小心翼翼地搜索着。在距离阶州城二十里的白龙江右岸,白龙江有一个转弯处,此处江水比一般的河面更为宽阔,水流平缓,右岸是江水冲积而形成的小平地,林木茂盛,杂草丛生,是驻营的好地方。

周青和武家英一前一后潜入了草丛中。周青弯着腰,脚步缓慢,警惕地观察着前面的情况。一般情况下,敌人都会在营地周围布置一些哨兵。白龙江岸边草木茂盛,哨兵若潜伏着不动,则极难发现。

听到隐隐约约战马的声音后,周青和武家英知道他们找到了吐蕃人的营地。俩人马上匍匐着前进,行进速度极慢,尽量减轻响动。夜色中,整个河岸都是一片蛙叫虫鸣,周青和武家英爬行的轻微响声,全部被蛙叫虫鸣所掩盖。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爬到距离吐蕃人营地约六百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这里已能清楚地看到吐蕃人的帐篷。

周青找到潜伏点后,便安静地趴在草丛中,观察吐蕃人的动向。河岸边的蚊子体形硕大,欣喜若狂地围着周青盘旋,嗡嗡的声音在四处响起。周青是澶州人,从小最喜在茶馆里听书,楚汉争霸中的“破釜沉舟、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等故事早已烂熟于胸,面对蚊子的包围,周青算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十面埋伏”,什么是“四面楚歌”。因不清楚敌军的哨位,周青不敢有任何驱赶蚊子的动作,只有把头埋在手臂上。白龙江边的蚊子不屈不挠地发动着进攻,在午夜时分,周青已被蚊子咬得麻木了。

难熬的夜晚在周青的祈祷声中万分缓慢地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光芒万丈的阳光从云层中射了出来,白龙河岸边笼罩在一征薄雾中,河水的潮湿味道四处弥漫,忙碌了一个晚上的蚊子兵团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吐蕃人陆续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数十人就在营地周围,给树木和花花草草施肥。周青在草地上伏了一晚上,看到吐蕃人施肥十分畅快,下腹也隐有涨意,周青作狮营侦骑已很久了,早已练出了不随地大小便的绝招,下腹一涨,周青就开始转移思路,想象以前在郑州见过的一个漂亮娘子。

周青有效地转移了注意力,但空气中,飘来一股新鲜的臭味。吐蕃营地的臭味不会传这么远,周青顿时警觉起来,他仔细观察臭味的来源处,瞅见一个吐蕃人蹲在草丛中,也在行方便之事。周青马上意识到这个吐蕃人肯定是哨兵,于是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武家英在周青的左侧,他距离吐蕃人较远,视线不如周青,两人早有默契,周青不动,武家英也就不会动。但是,现在即便周青动了,武家英也不敢稍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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