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自古便是江南富庶之地,街市上的繁华热闹比之京城不遑多让,大街上人来人往,客商云集,货物如山,华朝各地和来自域外各国的特产竞相贩卖。
由于前些日子新任知府徐寿的倒行逆施,扬州的街市萧条了一阵,客商们待在扬州城惶然不知所措,生怕无缘无故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们当成了泰王乱党,逮进了大牢,所以连生意都没心思做了。
好在方铮来到扬州后,及时的拨乱反正,将无辜的百姓放了出来,并四处张贴安民告示,抚慰民心,街市这才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繁华热闹。
仙鹤寺,位于扬州城南的南门大街,是一座由西域人建造的清真寺,寺外人潮聚集,客商们瞧准了商机,便在寺外修屋搭棚,时日一久,自然而然便形成了一个喧嚣繁华的庙会市集。
此时方铮正臊眉搭眼走在韩亦真身后,面色赧赧,不时还抬眼偷瞄身边经过的良家妇女,在心里品评一番长相身材的优劣。
韩亦真面无表情走在前面,偶尔不经意的回头看看方铮,见他贼眉鼠眼的瞄着那些出来烧香或者逛街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他身子微微弓着,脑袋四下转动,见着长相秀美身材苗条的姑娘,便眼睛都不眨,使劲盯着看,一直到姑娘们娇羞不胜的啐他一口,慌忙闪身走人,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意犹未尽的叹口气,神色间显得非常遗憾,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见此情形,韩亦真芳心不由一阵气恼。
这人正经的时候,委实也有几分官威气势,为百姓做主也是自真心,可这人一看见漂亮姑娘就完全变了个样子,其好色猥琐之态,实在让人不堪入目,真不知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想到刚认识他时,在苏州的钦差行馆,他也是这样对着自己大流口水,两眼冒着绿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胸部,恨不得一口将它含在嘴里,想到这里,韩亦真忽然觉得身子一阵软,浑身开始滚烫,俏脸霎时变得通红,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羞似恼,似喜似嗔,委实难辨分明。
方铮东张西望看了许久,确定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已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无影无踪了,这才悻悻的将目光投注在韩亦真身上,这一看方铮不由吓了一跳,在热闹的大街上惊呼失声。
“哇!你的胸部为何不见了?”
今日二人微服出行,韩亦真为求方便,便扮了一身男装,那对丰满坚挺的酥胸自然要用布条绑紧,这样才不露痕迹,谁知被方铮大街上这么一喊,顿时引来无数人好奇的目光。
韩亦真又羞又怒,终于忍不住抬起莲足,狠狠朝方铮屁股上踹了一脚,接着垂头快步走开。
方铮龇牙咧嘴揉着屁股,心中有些忿忿,见大街上的行人尽皆好奇的看着他,方铮不由狠狠一甩袖子,没好气道:“看什么看!仔细看好你家闺女媳妇儿,小心被色狼摸到,这年头无耻的人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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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找了许久,方铮才在一家珠宝店内找到了韩亦真,此刻她脸上红潮已褪去,正专注的盯着手中一支碧玉钗子,神情貌似有些心动。
方铮走进店内,当即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柜台前,大声道:“掌柜的,这支钗子我们要了!”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儿,见这位年轻客官出手如此阔绰,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招呼道:“多谢客官照顾小店生意,客官可要再看看小店的其他饰?”
韩亦真见方铮拿出银票买下她手里的这支钗子,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方铮急忙笑道:“送给你的,呵呵,喜欢吗?”
韩亦真闻言一楞,美目泛出几分异色,神情古怪的问道:“送……给我?”
心下不禁有些怦然,这个家伙,他知不知道给未婚女子送凤钗代表着什么意思?
方铮笑道:“对,有道是玉钗送美人,宝剑赠烈士,你瞧这支钗子做得多好,上面还刻着两只鸟儿勾勾搭搭,实在有伤风化,赶紧把它带回去收好,别让外人看见了……”
韩亦真苦笑着叹了口气:“这叫凤凰于飞,不是两只鸟儿勾勾搭搭,你……你不懂没关系,可不可以不要乱说话?”
“啊?凤凰于飞?我觉得叫颠鸾倒凤比较恰当……”
“…………”
掌柜的见这位年轻的客官对另一名年轻俊俏的公子大献殷勤,还买钗子送人家,望着方铮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古怪和诡异。
犹豫了一下,韩亦真终于还是将这支玉钗收下了,收下时面色通红,不知想起了什么羞人的事。
方铮当然没想得那么深远,女人嘛,不管是不是自己老婆,喜欢个小物件儿,买给她便是,更何况追查泰王一事,方铮现在脑子里毫无头绪,正要靠这位多智善谋的韩家三小姐为他出谋划策,送她一支钗子讨好一下,正是感情投资的极好机会。
韩亦真想的却没这么简单。
收下这支钗子后,她便开始后悔了,他家中已有妻妾,却还要送自己钗子,究竟是何用意?莫非……
有心把它拿出来还给方铮,可此举未免显得矫情,就此收下,又觉得心中有些羞赧,再说自己是一个未嫁女子,无端收下男子的钗子,这其中的意义,岂不是暗示自己对他……
烦恼的咬了咬下唇,韩亦真一时进退实据,端的两难。
方铮见她收下钗子,自是高兴不已,他一向信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条处世原则适用于男女老少,老子送你几件小物件儿,你以后就得全心全意给老子多出些主意,把这该死的泰王搞定,——男人的想法,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方铮继续大献殷勤,他朝韩亦真挑了挑眉尖,嘿嘿笑道:“亦真妹……咳咳,韩兄,还喜欢什么东西?尽管挑,看上什么哥哥都买给你,哥有钱,哥舍得花钱……”
说完还嘿嘿直笑,十足一副暴户嘴脸。
韩亦真没好气白他一眼,凑到方铮耳边低声道:“你可别忘了今日来这扬州街市上的目的……”
方铮笑道:“没忘,工作削平两不误嘛……”
韩亦真转过头,假装观赏店内琳琅满目的饰,貌似不经意的开口与掌柜搭话:“掌柜的,你这里的东西倒也齐全,不知可有西域来的货色?我……咳,我家娘子用惯了中原的饰,觉得有些腻了,想换个域外的花式戴戴。”
掌柜的看着俩大男人在店里交头接耳,状极亲密,正觉得蛋疼,闻言两眼一亮,忙不迭点头笑道:“有,有,当然有,这位客官,不是老朽自吹,整个扬州城的珠宝饰店,就数老朽这里最是齐全,客官您可算是来对了地方……”
说着掌柜的从柜中取出一屉金光闪闪,打造稍嫌粗糙的饰,其时西域番外之国,其审美观自是比中原低了许多,凡饰打造,也只是以重量取胜,风格十分粗犷,若论精美灵巧,便大大不如中原匠人所制。
方铮啧啧有声,拎起一只纯金造的项圈,掂了掂分量,叹道:“难怪咱们称那些老外为蛮夷,瞧他们这饰做的,啧啧,全部都是败笔,一处胜笔都没有,这玩意儿哪是什么项圈儿呀,简直是哪吒用的乾坤圈嘛,哎,掌柜的,你确定这是饰吗?我怎么觉得它像武器呢?”
掌柜的尴尬道:“这位客官说的没错,西域化外所造之饰,哪比得咱们中原匠人造得精巧,所以根本没人看得上眼,这些饰老朽向来将它们收得严实,束之高阁……”
韩亦真白了方铮一眼,随即漫不经心的挑着饰,嘴里问道:“掌柜的可有突厥人造的饰?听说突厥人拜狼为神灵,我倒觉得有些意思,若将其雕在饰上,却也显眼呢……”
掌柜失笑道:“这位客官有所不知,突厥人哪会造什么饰呀,他们只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听说突厥部落奇缺精铁,一个几百人的小部落,也许连只烧饭用的铁锅都找不出,哪会有多余的黄金白银去打造饰?”
方铮笑道:“天下的女人都爱打扮,突厥的婆娘莫非就不用饰了?突厥女人若都是蓬头垢面的,突厥的爷们儿还不得将他们的婆娘每天揍三回呀……”
韩亦真噗嗤一笑,狠狠瞪了他一眼。
掌柜的笑道:“突厥女人当然也用饰,不过那都是部落中有地位的王公贵族亲眷,平民女子可用不起。头长了,随便掰根木钗儿往头上一插就算完事了。”
方铮眨眼道:“那些王公贵族的亲眷,她们用的饰怎么来的?”
“突厥人那种野蛮性子,还能怎么来?当然靠抢嘛,包括咱华朝在内,突厥周遭的哪个邻国没被他们祸害过?当然,也有突厥人花银子买饰的,不过那就很稀罕了,老朽行商数十年,也就前些日子在这扬州城里见过……”
方铮和韩亦真闻言两眼一亮,强自按下心中狂喜,方铮仍旧笑眯眯的道:“突厥人怎么会到这扬州城来?你这老头儿莫非在吹牛?扬州乃是我华朝的腹地,我可从没听说过突厥人打到长江来了……”
掌柜的急了,赌咒誓道:“老朽若敢骗你,管叫老朽不得好死!钦差大人来咱们扬州城的前三日,老朽这店里就来过几个突厥人,他们穿着不知什么质地的皮袍子,隔着老远都能闻着一股子羊膻味儿,熏死人了!那几个突厥人倒也老实本分,买了几样头钗,手镯子和玉佩,还在老朽店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突厥话,然后便走了。”
方铮嘿嘿一笑,不着痕迹侧头望向韩亦真,见她也正在看自己,方铮便朝她挤了一下眼,眼神很淫荡。
韩亦真俏脸微红,急忙扭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掌柜的,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突厥话?叽里呱啦的你又不懂,咱华朝的邻国多着呢,大食啊,龟兹啊,波斯啊,他们说话都是叽里呱啦的……”
掌柜抚了抚胡须,颇带几分得色的笑了笑:“老朽行商数十年,走南闯北,货来利往的,这辈子干的就这个行当,什么话不懂?那些突厥蛮子以为老朽什么都不懂,其实老朽若真说起突厥话来,绝不比土生土长的突厥人差。”
方铮大喜,搓了搓手,笑道:“那些突厥蛮子在你店里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