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他们了,更不明白眼前这位孤傲冷酷的女子为何会认识他,不过人家既然叫出了他的名字,如今天下的官府都画着他的相貌,否认也没用了,道衍闻言长叹道:“你怎么认识我?”
陈莺儿见他自己承认了,不由冷冷一笑:“大师的名头如今天下皆知,小女子怎敢不识?”
道衍老脸渐渐浮上绝望之色:“你待如何处置我?”
陈莺儿身在市井,自是不知萧凡,燕王,道衍这些朝堂亲王大臣们的种种复杂恩怨。闻言秀眉紧蹙,是啊,该如何处置他呢?虽知他与萧凡有仇怨,可如今萧凡关在牢里,危在旦夕,我帮他抓了一个仇人又能怎样?能救萧凡出来吗?
陈莺儿苦笑,她觉得自己好象做了一件很没意义的事情。
罢了,你入狱皆因我而起,若你被杀头,我陈莺儿这条命赔给你便是,再加上你仇人的一条命,算是给你付了利息。——无罪无业,两两相抵。
陈莺儿苦叹数声,意兴索然的挥了挥手,对米行的伙计们吩咐道:“把这和尚送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记住,亲手交给他们衙门的千户曹毅曹大人。”
“是!”
萧凡,曹毅费尽心机心血,苦心想抓捕却一直无果的道衍和尚,就这样被一群粗鄙的市井苦力汉子五花大绑,像绑一条死狗似的,姿势非常窝囊的被抬出了米行大门。
道衍被兴高采烈的米行众伙计高高抬着,一群人招摇过市的往镇抚司衙门走去。
道衍睁开眼,眼中满是苦涩和辛酸,最近他的运气……实在很不好形容。茫然而绝望的望着阴沉的天空,道衍心中一阵悲怆,喃喃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老子去他娘的!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他娘的入!操!放我下来!我给你们银子!一万两,不!十万两!”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内,正为救萧凡之事一筹莫展的曹毅忽闻有人将道衍和尚扭送上门,曹毅当时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惊呆,那种感觉就好象老天爷大善心,将一堆面饼子砸给了一个快饿死的穷人。
满怀惊喜的几步冲出去,上上下下将五花大绑的道衍和尚摸了个遍,终于验明了正身,确定了老天爷砸下来的不是石头,确实是面饼子。
大喜过望的曹毅还来不及仔细询问道衍被抓的经过,衙门外有身着百姓服饰的锦衣密探匆忙奔来,凑在曹毅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
密探刚说完,曹毅脸色大变,急忙大吼道:“叫上人,跟老子去燕王别院!快!迟了就出人命了!……还有,把这和尚也一块带去!”
燕王别院内堂。
匕的雪亮光芒离朱棣的胸膛越来越近,萧画眉目露凶光,紧绷的俏脸全无父女亲情,只有一片杀机盎然。
相公若活不了,大家都别活!
这就是小小年纪的画眉心中唯一所想,很单纯,很傻。
画眉只想做个单纯的傻姑娘,做个全心全意扑在相公身上的傻妻子。
为了萧凡,她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大逆不道的弑父。
锐利的匕离朱棣的胸膛仅数寸之遥,画眉干脆闭上了眼,去势更快了几分。
尖刃堪堪触到朱棣的胸膛时,画眉忽然感觉自己握着匕的手被一股大力狠狠箍住,睁眼一看,朱棣的一双大手如两道铁钳一般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目光中露出冷酷凶戾的光芒,一如当年他看着画眉的母亲痛苦哀嚎却无动于衷的绝情模样。
画眉心中一凉,顿时感到一阵凄怆。——她再凶狠,毕竟只是个弱女子,怎敌得过沙场征战多年的燕王?
“你……真要杀我?”朱棣声音嘶哑,虬髯大脸不住的抽搐。
画眉仍紧紧握着匕,很认真的点头,俏眼里流露出一股桀骜执拗的神色。
看着曾经腻在他怀里咯咯娇笑,乖巧柔顺的女儿,如今竟为了另一个男人向父亲捅刀子,朱棣心中一痛,一种久抑的悲愤情绪充斥胸腔,继而化作无尽的杀意。
朱棣低头,望着这个已经完全陌生的女儿,咬着牙道:“……你既已做出弑父的大逆之举,我何必再念父女之情?常宁,你的命是我给的,今日我便再收回去,权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说完朱棣抓着画眉的手腕,将她手中紧握的匕很轻松的掰开,夺到自己手中,他目露森森凶光,一手抓着画眉的手腕,一手便待拿匕朝她胸膛刺去。
画眉奋力挣扎了几下,却仍挣不脱朱棣紧紧扣着她的大手,眼见匕缓缓刺来,离她的胸膛越来越近,画眉情急之下,忽然伸出右腿,然后猛力往朱棣胯下一踹……
朱棣胜券在握,根本不曾防备画眉这一腿,只觉得下身要害处一麻,接着一股巨大的疼痛传来,朱棣瞋目裂眦,倒抽一口凉气,两手一松,匕掉落地上,接着像被人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捂着下身凄厉尖叫:“啊——”
画眉得了自由,娇小的身躯顿时机灵的往后急退几步,远远望着朱棣痛苦的模样,画眉的嘴角露出几分得意。
撩阴腿。
相公教的东西果然有用。
画眉得意没多久,朱棣捂着下身暴怒大喝:“来人!侍卫!”
内堂外数声轰应,十数名手执腰刀的燕王侍卫飞快入内。
朱棣眼睛布满血丝,指着画眉咬牙切齿道:“杀了她!给本王杀了她!”
侍卫们毫不犹豫的抽刀,便待向画眉头顶劈落。
画眉凄然一笑,将匕懒懒的扔到地上,然后闭上了眼睛,等待香消玉殒的那一刻。
正在万分危急之时,一名侍卫忽然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大叫道:“且慢动手!”
众侍卫一楞,钢刀离画眉头顶数寸之遥便下意识的停住了。
跑进来的侍卫神色慌张,朝朱棣抱拳道:“殿下,且……且慢动手!别院外面……又被锦衣卫给围了!”
朱棣闻言又惊又怒,仰天悲愤道:“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了?本王堂堂皇子之尊,如今虎落平阳,别院三番五次被人包围,本王驰骋疆场多年,麾下十万精兵纵横天下,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众侍卫面带愧色擦汗……
朱棣眼珠子已变得通红,怒目圆睁,嘶声道:“锦衣卫又如何?锦衣卫就敢不把我这王爷放在眼里了吗?召集侍卫,跟他们拼了!今日拼着父皇怪罪,本王也要争回这口气!”
跑进来报信的侍卫为难道:“王爷,那些锦衣卫还押了一个人过来……”
朱棣一呆:“押了什么人?”
话音刚落,便见别院门口一阵金铁碰击声,由于燕王别院多次被锦衣卫包围和冲击,燕王的侍卫们都犯了锦衣卫恐惧症,这回交手没有撑住一柱香的时间便恢复了平静。
触目望去,曹毅领着一大群锦衣卫校尉匆忙闯入别院内堂。
惊慌失措的曹毅见萧画眉完好无损的站在里面,顿时大大松了口气,神色也变得轻松起来。
朱棣怒极大喝:“曹毅,你敢指使属下硬闯本王府邸,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刚落,朱棣目光一瞥,便看见了被众锦衣校尉绑得跟粽子似的道衍和尚。
朱棣倒抽一口凉气:“先生!你……你怎么被他们……”
道衍神色灰败,垂头丧气的道:“殿下……贫僧,唉!佛祖不佑啊……”
朱棣转过头,神色愈惊怒:“曹毅,你……你们怎么抓到先生的,这……不可能!”
曹毅闻言呵呵一笑,一双眼睛眯成了两道细缝,很憨厚的搓着手,如同汇报喜讯般欣慰的笑道:“缘分呐,殿下,这都是缘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