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凡进城那天起,徐州城成了一个高素质的文明城市,没人吵架,没人骂街,没人斗殴,更没有小偷小摸,溜门撬锁了,一到入夜,徐州城安静得像座死城,连狗都不叫唤,真正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理想境界。
原本以为钦差大人只是经过徐州,住一晚便走,谁知萧钦差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在城里一住就是三天,丝毫没提要继续北行的事,摆出了一副落地生根在此长住的架势。
这下徐州的官场顿时变得动荡不安了。
谁也摸不准这次钦差代天子出巡究竟担负着什么使命,可锦衣卫的赫赫威名在前,对徐州官场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这年头当官的有几个真正清白干净的?多少都干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不法事,萧凡待在徐州刘知府家不走了,徐州城的各同知,通判,以及辖下各县知县等官员纷纷开始惶然不安。
第二日,各县衙又有消息传来,徐州所辖各县地界内莫名多了大批穿着普通百姓短衫的陌生人,这些人专往一些人烟不至的荒郊野地里钻,出来后又聚集各县城交头接耳,神情诡异的不知在交流些什么。
这下徐州的官员们愈惶恐不安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这些陌生人肯定便是传说中的锦衣缇骑密探,他们这么多人在徐州地界内同时出现,心里有鬼的官员们顿时惊疑恐惧起来,这些锦衣缇骑莫非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出现在自己的辖区,难道是为了搜集自己的罪证?
一股低沉凝重的气氛充斥着徐州官场,而钦差萧凡不表态不出声,默然无声的不停从徐州派出锦衣卫分散各处,给官员们更造成了强大的心理震慑。
于是,干过坏事的官员们坐不住了,他们纷纷出头向同僚或上司打听钦差赖在徐州不走的目的。
而国人总不乏没事找事的所谓“知情人士”,打听之下,萧凡驻扎徐州的说法便越传越邪乎,有人说天子新登基,立志要整肃大明官场,以立君威,于是委任锦衣卫指挥使萧凡为钦差代天子出巡,查纠严办地方官员不法之事,与钦差一同上路的,还有锦衣卫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刑具,若被查出,先不问供,按锦衣卫审犯人的规矩,先杂治一番再问罪。
打听出来的结果令官员们愈惊惶,特别是那些干过亏心事的官员们,更是一夜之间愁白了头。——锦衣卫给他们造成的印象太深刻了,若真铁了心要查某个官员的罪证,这天下有锦衣卫查不出的事情吗?
怎么办?自吧!至少能落具全尸,锦衣卫整人的法子太残酷了,一刀断头总比血肉模糊受尽折磨要痛快得多。
萧凡入住徐州第三日,徐州各级官府一共有十余名官员投案自,向徐州知府衙门主动交代他们干过的不法之事,每一桩每一件皆查有实据,交代之后,随驾钦差的锦衣校尉们将这些犯官们关入了大牢,并派出快马紧急向京师吏部呈报。
后来又陆陆续续自了一批官员,锦衣校尉们觉得这情况太诡异了,忍不住向萧凡报告了此事,萧凡沉默半晌,久久无语……
良久,他仰天长叹:“我只是留在徐州等江都的消息而已啊!很单纯的一件事……”
徐州大彭镇,彭祖庙内。
江都郡主不敢置信的盯着陈莺儿,她脑子已成一片空白。
“相公……曾是你的未婚夫?你……就是相公指腹为婚的商人家的女儿?”
陈莺儿怆然点头,闭上眼,两行凄楚的情泪悄然滑落腮边。
“莺儿,你……瞒得我好苦!”江都见陈莺儿哭得凄然,她的眼眶不由也泛上了泪光。
陈莺儿哭着道:“郡主,原谅我一直瞒着你,我……实是不得已,我不愿提起这段往事,不想你因为此事而疏远了我……”
江都性格单纯,但却并不笨,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道:“仅是这样吗?”
陈莺儿泪眼顿时有些闪烁起来,支吾道:“我……”
江都清澈的美眸盯着她,道:“你对相公一直没能忘情,对么?”
陈莺儿身躯一颤,面对江都的直询,她银牙暗咬,然后默然点了点头。
“你软硬兼施把我带出京师,也不止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江都眼中有种明悟之色。
陈莺儿沉默了一会儿,泪流满面但声音却平静无比:“郡主,我对你没有坏心思,我只是想让萧凡体会一下孤独的滋味,让他明白心爱的人不在身边是何等的苦楚……”
江都俏脸渐渐布满寒霜,语气也变得冷峻起来:“真是这样么?你骗我出京没有别的目的?”
陈莺儿流泪哭道:“郡主,你不能怀疑我,我陈莺儿纵然再恨萧凡,但我却一直将你视为姐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隐瞒我与萧凡曾经的往事,也是怕你知道后受到伤害,郡主,陈莺儿此心可鉴日月!”
“你骗我出京,是为了报复萧凡?”
陈莺儿梨花带雨的俏脸露出苦笑:“郡主,你觉得我现在像在报复他吗?我与你出京一路游山玩水,这世上有如此温和的报复方法?与其说是报复,倒不如说是女人在向她心爱的男人赌气,或是寻个由头捉弄他,我就是想见见萧凡着急的模样,想亲口问问他,当年他从陈家净身出户,离我而去时,有没有像现在这般不舍,惶急……”
江都见陈莺儿花容黯淡,芳心顿时一软,被她欺骗的怒意也渐渐消逝,放缓了语调,江都叹道:“莺儿,你这又是何必……当年相公离开你家后,也是吃尽了苦头,他与画眉在江浦相依为命,甚至差点乞讨街头,他们无衣无食,只能住在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如此窘境之下,他却从未想过重回你陈家,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陈莺儿流泪摇头。
“莺儿,你性子太要强了,相公的性子也太强了,他是男人,男人家需要的是尊严,而不是施舍,当他觉得陈家对他的施舍已触犯了他的尊严时,他纵是对你有情意,也不可能再与你成亲了,相比男女之情,尊严对一个男人来说重要得多……”
陈莺儿泪眼朦胧的喃喃道:“难道……一直是我做错了?当年他离开陈家之时,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伤他么……”
抬眼瞧着江都,陈莺儿握紧了拳,泪如雨下:“郡主,……我好不甘啊!”
江都与陈莺儿相识日久,情谊深厚,见陈莺儿凄然落泪,顿时感同身受,一边是恩爱的相公,一边是相交的闺友,他们的恩怨,却教她一个单纯的女子何从劝解?
江都只好盈盈上前,环臂抱住哭泣中的陈莺儿,二人悲从中来,顿时抱头哭作一团。
正殿之外,前来上香的香客渐渐多起来,却被江都的随行侍卫毫不客气的挡在了正殿之外。
香客们见这些汉子人数不少,而且个个带着剽悍之气,他们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的走了。
众多香客当中,两名身着粗布短衫的中年汉子仿佛不经意的朝正殿中看了一眼,却见殿中两名女子抱头痛哭,此举引来殿外江都侍卫们的怒目而视,两名汉子讪讪一笑,摸着鼻子识趣的走开。
二人飞快出了庙,到了庙外,二人互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露出惊喜之色,随即二人同时点头,一人留在庙外守望监视,另一人则飞奔着往徐州城跑去。
一个时辰后,一个消息传到了徐州城的钦差行辕内。
锦衣密探已现江都郡主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