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裴元绍和郭图闻言同时吃了一惊,裴元绍更是勃然大怒道:“你怎么不劝住她?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贵,万一有个闪失,你小子就是有一万颗脑袋也不够砍的,你死也就死了,本将军还有郭图先生都得跟着你掉脑袋!”
“小人劝了。”小校脸色苍白,叫苦道,“可是劝不住啊,公主殿下还叫人把小人毒打了一顿,将军你瞧小人这脸上,手上还有身上,全他奶奶的伤了,小人也是跟着主公和将军从南阳一路杀过来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郭图吸了口气,向裴元绍道:“将军,我们去劝劝公主吧。”
在鲜卑骑兵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冲锋中,在汉军将士近乎麻木的等待中,时间悄然来到了正午,当那一声苍凉的号角声绵绵响起时,最后一波鲜卑骑兵终于仓惶逃了回去,战场上空烟尘滚滚,却再听不到让人心烦意乱的马蹄声。
鲜卑后阵。
轲比能的二十个千骑队从鲜卑左翼起冲锋,冲到汉军阵前放了一箭就马上斜切而过,绕了个大圈,又从鲜卑右翼绕回本阵,所以,拓跋洁粉军团和步度根军团的鲜卑骑兵们看到了最为惨烈、最为震憾的一幕。
一队队浑身浴血、士气低落、目光呆滞、身受重伤的骑兵从他们面前缓缓开过,充盈于天地之间的只有绵绵不息的哀嚎声,轲比能军团真正战死的士兵虽然不多,可绝大多数已经身负重伤,超过一半的骑兵身披数箭,骑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经常是走着走着,便有骑兵从马背上颓然栽落,摔到地上之后便再无声息。
以这样的伤势,再加上出征在外,军中缺乏足够的巫师给伤兵疗伤,其结果将是灾难性的,至少超过一半的伤兵将在无尽的痛苦、无助的煎熬中死去!
“拓跋部的勇士们!”
一声大喝炸雷般响起,附近的数百名拓跋部落骑兵纷纷侧,神情凄厉、浑身浴血的兀力突霍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这厮腿上、胳膊上、身上至少插了不下十支狼牙箭,其中一支锋利的狼牙箭更是将他的左肩整个贯穿,锋利的箭簇直透后背,有殷红的血珠顺着箭尖缓缓滴落~~
目睹如此凄厉的惨状,拓跋部的士兵们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兀力突目透狰狞之色,疾声大喝道:“我们轲比能部的勇士已经用鲜血和生命证明,我们无愧于天狼子孙的称号!拓跋部落的勇士们,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希望你们能跟我们一样,无愧于天狼子孙的称号~~”
“我们拓跋部落的勇士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对,你们的鲜血不会白流!”
“我们一定要让汉人为此付出代价!”
拓跋部落的勇士们轰然回应,年轻的拓跋力微更是热血激荡,以手中的狼牙奉高举向天,疾声大喝道:“踏平河套,屠尽汉人!”
“踏平河套,屠尽汉人!”
数百名围在拓跋力微身边的鲜卑勇士轰然响应,浓烈的杀气在鲜卑阵中弥漫喧嚣,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跟着疯狂地呐喊,到最后整个拓跋部落的两万多骑兵都开始呐喊起来,嘹亮的呐喊声直欲震碎天宇,声浪越过寂寂长空,清晰地传至汉军阵前。
目睹拓跋部勇士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拓跋洁粉又是欣尉、又是担忧,欣慰的是,虎父无犬子,拓跋力微虽然年轻,还只有十八岁,却已经开始展现出作为一名部落领应有的优秀素质,懂得如何去激励军心!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可令拓跋洁粉担忧的是,拓跋部落的勇士们士气高昂、军心振奋,却未必就是件好事,前方的汉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而且身经百战,那可是一支令人生畏的虎狼之师,可现在就算拓跋洁粉有心退缩,也是不能了。
“杀~~”
“杀杀杀~~”
拓跋力微大吼一声,两万余鲜卑勇士轰然回应,声势震天,拓跋力微回眸凝视拓跋洁粉,拓跋洁粉微微颔,拓跋力微神情大振,将手中的狼牙棒往前狠狠一引,一声清厉的长啸霎时冲霄而起。
“大鲜卑的勇士们,骑上你们的骏马,挎上你们的弯刀,就像勇猛的狼群去踏平前面的汉军,让那些卑微的两脚羊在我们的弯刀下颤抖吧~~”
“嗷嗷嗷~~”
两万余鲜卑勇士竭底斯底里地咆哮起来,追随拓跋力微身后向着数里之外的汉军席卷而来,数万只铁蹄狂乱地践踏在冰冷的荒漠上,出雄浑至令人窒息的蹄声,连坚实的大地都开始颤抖、呻吟。
汉军阵前。
寒风凛冽,荡起方悦身后玄色的披风、啪啪作响,苍茫的乌云从天边席卷而来,遮蔽了天上无力的孤阳,四野一片黯沉,一片冰冷的雪花从天上飘洒而落,轻轻落在方悦的鼻尖、霎时化作一滴晶莹的雪水,方悦的神志顿时为之一清。
鲜卑人终于要开始来真的了吗?
方悦霍然回,重装步兵们神情似铁、目光如刀,经历过太多惨烈的血战,这些老兵们的意志已经变得比磐石还要坚硬,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也会尝试着用手中的大盾把它给顶回去。
重装步兵和精锐长枪兵身后,整整五千名长弓手已经严阵以待!弓箭手们神情冷峻、精力充足,并未流露出丝毫的疲态,因为方悦把他们分为五队轮番上阵射箭,确保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
方悦策马向前,手中的点钢枪在第一名重装步兵的大盾上撞了一下,出一声沉闷的闷响,那名重装步兵精神大振、陡然挺直了身躯,头颅昂起像狼一样凝视着方悦,疾声大喝道:“将军!”
方悦微微颔,继续策马向前,手中的点钢枪逐一敲过竖立成墙的大盾,大盾后的重装步兵们纷纷挺直胸膛,一道道灼热的目光逐渐聚焦在方悦身上,并且随着方悦的前进而缓缓转动,直到方悦最终停在军阵的最左侧。
方悦的目光最终落在标枪般挺立阵前的五名步军小校身上,沉声喝道:“汉军威武!”
五名步军小校迎上方悦灼灼的目光,同声回应:“战则必胜!”
“嗯。”
方悦轻轻颔,嘴角浮起淡淡的从容,策马扬长而去,五名步军小校霍然侧,望着方悦远去的背影,疾声大吼道:“请将军放心,弟兄们绝不会辱没了并州军的名声!”
方悦头也不回、继续策马疾驰,不及片刻功夫便消失在了左翼浓密的森林里。
汉军后阵,了望高台。
郭图和裴元绍终究没能阻止刘明,一意孤行的公主殿下还是渡过河水亲临阵前,并且登上了了望台观战,刘明从小长在禁宫,很早的时候就听说北方的鲜卑人野蛮成性,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所以今天,刘明要亲眼目睹英勇的汉军将这些野蛮的鲜卑人打败。
刘明刚刚登上了望台,呈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辐金戈铁甲、万马奔腾的雄浑场面,枯黄、荒凉的大漠上,黑压压的鲜卑骑兵就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席卷而来,鲜卑骑兵的前锋距离汉军已经只有数百步之遥,可他们的后阵却还在遥远苍茫的地平线上蠕动。
天上乌云如墨,地上骑兵如潮涌。
充塞刘明耳际的只有惊雷般的铁蹄声,这一刻,她再听不见别的任何声音!
望着刘明白晰的粉脸上流露出一丝激动的潮红,郭图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公主殿下只觉得这战争场面壮观、有趣,又哪里知道战争的残酷和血腥?今日一战,不知有多少战士将丧命于此。
鲜卑中军。
屈突毳再次策马来到步度根面前,沉声道:“大王,轲比能部完了!虽然绝大多数战士都逃了回来,可超过一半人受了致命伤,估计活不过几天!其余的伤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拖累他们的族人,让生存变得更为艰难。”
“唔~~”步度根轻轻颔,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恻然,竭力放缓语气说道,“拓跋部开始进攻了,经过轲比能部一上午的消耗,想必汉军的箭矢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精力也该懈怠了。”
“嗯。”屈突毳重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现在就是矛和盾的较量了,究竟是鲜卑铁骑踏破汉军的长枪阵,还是汉军长枪阵挡住鲜卑铁骑的冲锋,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不过~~就算拓跋部的冲锋无法冲垮汉军的长枪阵,汉军也该死伤惨重、成为强弩之末了~~”
“唔~~”步度根轻轻颔,凝声道,“到时候,就该我们黄金部落起最后一击了!”
“轰~~”
惊天地动的轰鸣声中,鲜卑骑兵堪堪杀到。
“放箭!”
步军小校高举的右臂狠狠挥落,五千名弓箭手同时搭箭挽弓、斜举向天,下一刻,密集如蝗的箭矢已经掠空而起,呼啸着越过长空、向汹涌而进的鲜卑骑阵恶狠狠地攒落下来,滚滚向前的鲜卑骑阵顿时人仰马翻、沸反盈天。
成百上千的骑兵惨嚎着倒了下来,旋即便被身后汹涌而进的铁蹄踏成了肉泥,还有更多受伤的战马再不顺从骑兵的驱策,开始疯狂地横冲直撞,将一排排、一列列森严齐整的骑阵冲撞得混乱不堪。
“唆唆唆~~”
“咻咻咻~~”
绵绵不息的破空声中,汉军长弓手的箭矢就像密集的暴雨,向着鲜卑人的骑阵疯狂地倾泄下来,鲜卑人身上单薄的皮甲根本不足以抵挡锋利的箭簇,密集的阵形几乎让汉军弓箭手的攒射箭不虚~~
鲜卑骑兵就像被割倒的野草,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汹涌而进的鲜卑阵中,年轻的拓跋力微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经过整整一上午不间断的射箭,汉军长弓手居然还能挽得开弓?还能射得出箭?如果真是这样,这些汉军长弓手岂非成了铁人?
拓跋力微睚眦欲裂,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拓跋部的两万骑兵已经开始加速冲刺,这时候如果收兵只会让阵形乱上加乱,到时候茫然不知所措的鲜卑骑兵可就真的成了汉军长弓手的活箭靶了。
现在摆在拓跋部面前的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冲上去、踏破汉军的兵阵!
“大鲜卑的勇士们,证明你们勇气和斗志的时候到了,不要害怕、不怕犹豫,勇敢地往前冲吧~~”拓跋力微竭斯底里地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仰天长嗥,“无尽的牛羊、财富还有女人正等着你们去享用,屠尽汉人、鸡犬不留,杀~~”
“杀杀杀~~”
逃过箭雨洗礼的鲜卑骑兵圆睁通红的双眸,就像受伤的野狼跟着狂乱地嚎叫起来,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向汉军的拒马阵恶狠狠地撞了上来,正如裴元绍所说,两万名鲜卑骑兵起集群冲锋,就算被汉军的弓箭手摞倒一半,也还有一万多骑兵能够冲到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