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硕大的阴影之花钻出地面,把我、隐无邪和琅瑶缓缓撑起。
“等一下。”琅瑶伸指一点,龙虾妖的尸体蓦地直立而起,犹如僵尸,一蹦一跳来到窗前,站定不动。
“好了,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坏事。”琅瑶戏谑地对龙虾妖招招手:“再见了,夫君大人。”
“夫人再见。”龙虾妖的尸体木讷地回答,眼中闪动着血光。我清晰地看到,黄巾里的蝙蝠绣像钻进了尸体的额头。
隐无邪低喝一声,阴影花瓣层层卷起,把我们裹住,然后整朵阴影花迅速缩小,开始钻入地面,我、琅瑶、隐无邪连同花一起,似乎都变小了。
眼前顿时一暗,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花苞绽开,把我们吐出。
四周已经景物迥异。
我们置身在一座宽宏古朴的大殿内,四壁斜斜向上延伸,在高达百丈的上空交汇成一点。人还没站稳,四面八方就传来一道道锋锐的刀气,犹如有形之质,刺得人肌肤隐隐作疼。
我吃了一惊,才现殿壁全都是乌黑色的昆吾石,上面刀痕累累,出重重激荡的刀气,经久不散。
“林公子无需慌张。”隐无邪对我笑了笑:“这座龙殿是碧潮戈起居和练刀的地方。他从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练刀,所以刀气常年不消。幸好他现在不在龙殿,否则我们可就麻烦了。”
我随口赞叹道:“海龙王的刀术算得上惊世骇俗。但隐掌门的法术也不差了,神不知鬼不觉,一眨眼就把我们送进了龙殿。”依我看,这种法术最适合做贼了。
“只是不入流的影遁甲御术罢了。”隐无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除了吉祥天,御风术几近失传,不知公子师承何处?”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试探,打量四周。整座龙殿空旷无人,殿门紧闭,笼罩在暗淡的阴影中。稍微弄出点声响,就会形成刺耳的回声。大殿内只有一张石床,一个石蒲团,再也没有其它摆设,显得十分简陋。我走到石床边,看了看上面一层厚厚的积灰,疑惑不解:“这里真是碧潮戈的住处吗?好像很久没人住了。”
“碧潮戈如今无心练武,长远不来龙殿了。”隐无邪似笑非笑地道:“这都是琅瑶姑娘的姐姐的功劳。”
“我没有那样的野种姐姐。”琅瑶面色微变,不满地看了看隐无邪。
我心头一震,蓦地想起海龙王的老婆叫琅瑛,据说是从罗生天远嫁过来的,难道她是琅瑶的姐姐?
琅瑶忽然对我一笑:“林公子,龙殿的昆吾石壁能隔绝一切声响,就算我们在这里打翻了天,外面的守卫也听不到。”笑意凝结成嘴角的一丝阴冷,一块黄巾在指尖急速旋转。傻子也明白,她想杀我灭口了。
目光一扫木然不动,似在沉思不决的隐无邪,我冷哼一声,螭枪****而出,“轰”地一声,碎石飞溅,对面的昆吾石壁被刺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孔。望着两人震惊的神色,我淡淡地道:“小美人想要鱼死网破,我只好奉陪到底。这一枪也许奈何不了隐掌门,但小美人恐怕躲不过去吧?”
琅瑶默然片刻,故作娇嗔道:“公子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动起凶器来?身处险地,大家应该同舟共济才是嘛,说什么鱼死网破的胡话。”黄巾飞入袖口,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和她互斗只会便宜了隐无邪,只好暂时打消杀我的念头。
我微微一哂:“原来是我多心了。我还当小美人见财起意,要杀我多分一杯羹呢。”
隐无邪温言道:“九疑宝窟内藏珍无数,就算再多几十个林公子,我们也分不完这些宝藏。大家各取所需即可。何况为了还没有得手的宝藏自相残杀,是愚不可及的事。”
我装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生出几分警觉。他们潜入魔刹天是何等的隐秘,如今被我这个外人撞破,最干净利落的做法便是杀我灭口。但隐无邪好像对我完全没有了敌意,这实在不合常理。在洛阳乞讨的十多年里,我颇长阅人经验,知道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笑里藏刀的伪君子。
“时候差不多了。”隐无邪手指一弹,金海星、绿鹦鹉螺射向东西两角,角落上各有一块凹陷的小暗坑,金海星、绿鹦鹉螺恰好嵌入暗坑,丝丝吻合。
琅瑶的血珊瑚枝、雪花贝也随后射入南北角,大殿四角蓦地一亮,四柄钥匙闪烁出耀眼的异彩,耳听“咯吱”一声,左侧三丈处的一块地砖向下缓缓沉落,冒出一个狰狞的白骨龙头,白森森的巨口张大,上下颚近乎呈一条笔直的竖线。
“打开了!”琅瑶兴奋地叫道。“咯吱咯吱”,接连又有八块地砖忽快忽慢,向下沉去,等到第九块砖沉落时,大殿上多出了九只白骨龙头。
轰地一声巨响,九只龙口各自喷出一束冰雪般的白芒,罩在地上,白芒凝固不动,笔直竖立,宛如一面晶莹剔透的冰镜,散出阵阵寒气。很快,地面上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琅瑶仔细端详着九面冰镜,自言自语道:“九头冰龙死了多年,寒气居然还如此浓烈。”
隐无邪道:“九头冰龙是至寒的凶兽,连骨头都冷如寒冰。据说它活着的时候,人畜一旦接近,就会被冻成冰棍。”
琅瑶微微皱眉:“奇怪,我怎么看不到入口?”
隐无邪指着冰镜:“这就是九疑宝窟的入口。南宫平不愧是北境第一巧匠,将九头冰龙的寒气封印成镜,制成宝窟入口。这九面冰镜同时扭曲了地下空间,像系住口袋的绳子锁住了宝窟。如果不从冰镜进入,就算你掘地三尺,也休想看到宝窟。”
琅瑶恍然道:“原来是用封印在地下制造出一个独特的空间,难怪以你的隐遁甲御术,深入龙殿地底几十丈也找不到宝窟。”
隐无邪淡淡地道:“九个入口应该八假一真,琅姑娘,哪一个才是真的?”
我看看隐无邪,再看看琅瑶,原来这两人的合作并非亲密无间,彼此都有没说出来的秘密,我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就不怕他们联手对付我。
琅瑶露出一丝苦笑:“抱歉,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入口只有碧潮戈清楚。”望着隐无邪阴沉的目光,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野种什么都不肯说。自从嫁到龙宫,她就一心维护碧潮戈,每次掌门召询,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托。要不是这样,也不用我再出马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琅瑛也是登峰造极阁的人!海龙王竟然是你的姐夫!”听到这里,我已经完全猜到了,登峰造极阁为了获取九疑宝窟的秘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琅瑛嫁给海龙王。
琅瑶失态地尖叫:“我没有那样的野种姐姐!她不过是家母有一天在琅玕树下午睡后,离奇怀胎的野种!是一个妖孽!”****急促起伏,双目喷出嫉恨的火焰。
隐无邪默然一会,道:“现在怎么办?如果误入宝窟的假入口,恐怕一辈子也出不去了。”
琅瑶哼道:“我有办法。”袖口飞出一块黄巾,巾上绣着一头黑乎乎的小怪兽。随着黄巾旋转,小怪兽拍着薄膜般的宽大翅膀飞出,鸟头鼠身,绕着九面冰镜不停打转。
隐无邪悚然动容:“是寓鸟!传说它能预知血光灾祸,提前示警,是十分罕见的灵兽。想不到落在了贵派手里。”
琅瑶紧紧盯着寓鸟,它绕着九面冰镜徘徊许久,嘴里出羊的咩咩声。最终寓鸟停在第一面冰镜前,不停地叫唤。琅瑶诧异地道:“九个入口竟然都有凶险!不过第一个血光最盛。到底哪一个才是入口?”
隐无邪向第一面冰镜靠近几步,闭目凝立片刻,道:“果然有很浓烈的戾气!”沉吟了一会,睁开眼道:“如果光凭一头灵兽就能找到真正的入口,九疑宝窟也算不上是南宫平一生最得意的杰作了。俗话说,置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貌似最凶险的第一个入口,反倒是真的。”
琅瑶沉思了一会,赞同道:“你说得有道理。我曾经搜集了南宫平所有的资料,现他性格怪癖,喜欢别出心裁,反其道而行事。最凶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我们不能再拖延了,就选择第一个入口。”一抖黄巾,寓鸟乖乖飞回,落到她的肩头。
“好,就这么决定。”隐无邪点点头,和琅瑶向第一面冰镜走去,我随后跟上,暗忖道,这两个家伙到底是出自罗生天名门,胆大心细,决定生死的选择当机立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换作是我,一定要琢磨半天了。不过南宫平也是了得,光是一个宝窟入口,就让我们绞尽脑汁。
我走到冰镜前,一股彻骨的阴冷立刻笼罩全身,和冰镜四周的寒气相反,浑身血液不自禁地燥热起来,脑海中充满了暴戾的念头,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毁灭。虽然冰镜通透,但我在镜子里的影像模模糊糊,如同一团淡淡的雾。我忽然觉得,这面冰镜更像是一个恐怖的妖物。
学着隐无邪、琅瑶的样子,我紧靠冰镜,和它面贴面。轰地一声,冰镜乍亮,猛地映出了我的身影,清晰得纤毫毕现。就在这一瞬间,站在冰镜前的我化作了虚像,倏地消失了,而我一下子变成了里面的镜像,融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怎么回事?”我的惊呼声回荡在黑暗的四周,话音刚落,一点绿油油的微光在前方亮起,那是一盏长明灯,犹如幽幽鬼火,映出了我身旁的隐无邪和琅瑶。
“闭嘴。”琅瑶低喝道,注视着摇曳不定的灯火,面色很难看。
“我们已经通过入口,进入地下的九疑宝窟了。”隐无邪倒是很客气地对我解释。这是一条死寂的甬道,四壁弯曲如圆筒状,壁上均匀分布着一条条灰白色的凸起物,下粗上尖,像是隆起的骨骼。整个甬道冷得要命,嘴里呵出的气都是浓白色的,换作普通人恐怕立刻会被冻死。
“是谁点的灯?”琅瑶不安地看了看隐无邪,一张俏脸被灯火染得惨绿,如同一个女鬼。这盏灯是在我们进入的时候,突然亮起来的,就像是有人知道我们来了,特意点燃了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