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尹铎吓得不轻便缓下神色:“城尹莫急,这事我们也刚听说,不知是真是假。”我把在太谷山中碰到小九的事与尹铎细述了一番,他沉吟片刻,懊丧道:“是我处事不周,才让盗匪有机可乘,我现在就去找人把今春的种粮再一遍。”
“太谷的储粮加上赵家从新绛运来的粮食,数量不少但也毕竟有限。这粮怎么,多少,还需计算,最晚只要不误了春耕的时间就好。”
“巫士……”尹铎怔怔地听我说完,而后双手举至胸前对着我深深一拜,“鄙不才,这晋阳城尹还是换巫士来做吧!”
“城尹折煞小巫了。之前的戏言,城尹莫要当真。子黯离开新绛前,卿相曾大赞城尹的才能,开荒地,轻田税,立法度,晋阳城的人如何能离了你。”
“可我却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一个人再能干,也总有想不周全的地方,城尹也无需为此自责。只是,赵家此次派来的使者昨夜已在城外站了一夜,城尹还是先去迎接吧!”
尹铎一拍脑袋,自责道:“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读书的傻子,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变啊!”正当我与尹铎说话的时候,无恤突然从院外走了进来。
“你,你是——养马的疯子!”尹铎待无恤走近了,失声叫道。
“你们两个认识?”我看着眼前两个神情怪异的人,疑问道。
“不认识!”他们二人一起把头转向我,异口同声道。
“哦——原来你们是老相识啊!那接下来的事可要好办许多了。”我了然一笑,吩咐四儿先去院中照顾伤者,自己则抱着手臂兴致盎然地看着这对分外别扭的旧友。
“你这个放马的怎么到这里来了?世子升你作侍卫了?莫非,这次家主派了世子来?”尹铎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无恤。
“昨日在城门外淋雨的若是兄长,我看你这傻子要如何担待?”
“这事是我思量不周,巫士已经教训过了。”尹铎面带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转头问无恤,“疯子,这次卿相到底派谁来了,人现在在哪?我得赶紧去见见啊!”
无恤轻哼一声却不回答,我对尹铎笑道:“卿相对晋阳城极为重视,但这次来的不是世子伯鲁,是卿相的另一个儿子名唤无恤。”
“无恤?疯子,卿相的儿子和你同名啊!”尹铎指着无恤大笑了两声,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你,你是卿相的儿子?”
“大善,傻子也有变聪明的一天。”
原来,十五年前赵氏一族在晋阳城避祸时,无恤和尹铎就认识了。那时,无恤还是替伯鲁牵马的小奴,而尹铎则是服侍董安于的一个小童。因为年纪相仿,两个少年就经常玩在一处。据尹铎所说,无恤年少时经常闯祸,三天两头地找人打架,以至于次次都要他喊人来救。但无恤又说,尹铎生性愚钝,为人死板,一遇到棘手的问题就只会干瞪眼求他帮忙。
听无恤说起他和尹铎的糗事,我突然明白了当初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听我说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原来在乎一个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在自己还未出现的那段时光里,对方做了什么。
“巫士?”尹铎见我兀自呆便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城尹有何吩咐?”我回过神来微笑道。
“祭神坛要再过几日才能搭好,这几日就请巫士先在我府中休息吧!巫士之前说的,某一定会重新安排。”
“你昨夜没睡,又淋了雨,要不先同四儿去换件干净的衣服睡一觉?这里有我呢!”无恤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你放心。车队马上就该到了,你赶紧派人去搬东西,我先去外面照看伤者,匪盗的事我们今晚再从长计议。待会儿我在城里再转一圈,若还有什么需要城尹注意的,会一并记下来。时间紧迫,咱们这儿就赶紧散了吧!”
“无恤,他说话的样子和当年的太史墨可真像。”尹铎看着我感叹道。
无恤笑着拍了尹铎一把:“你赶紧走吧,卿父送了一百个搭屋建房的工匠来,你得先找地方把人安置下来。”
“有了你们,我这心里总算踏实了。好,这可真是太好了!”尹铎笑着冲我躬身一礼,小跑了几步跟着无恤走出了院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几个都忙得脚不沾地。无恤负责督导工匠们推倒旧房盖新房,尹铎则忙着登录晋阳城内国民的伤亡情况,按户分明年春天的种粮,而我白天带着无邪和四儿照看伤者,晚上就替尹铎计算赈灾所需放的钱币和粮食的数目。
按我们几个之前商议的结果,每家每户有遇难者年纪超过七岁的,就给予十五个币子的补偿;若一家之中有成年男子遇难,则免除半年田租;全家皆亡故则为之收殓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