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柔摇摇头:“他就在门外,四哥,你让他进来。他的脚步声我不可能听错。”
萧助忌道:“就算在门外,他也没资格进来。”
萧重柔起身,往门口走去:“那我自己去开门。”
“柔儿,丹青告诉我们了,是沐清臣亲手把你扔向蟒蛇的,你该醒醒了,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萧助忌掰着萧重柔的肩膀,厉声道。
萧重柔的眼睛显得有些空洞,她看着萧助忌呆呆问道:“该醒了么?醒了之后,我还剩下些什么?”
萧助忌柔声道:“你还有爹爹妈妈,还有我们。”
萧重柔摇头道:“四哥,你不懂,这个世界上我最最放不下的人,是沐清臣。如果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我更应该抓住我仅剩的时间为他多做些什么。”
萧助忌胸口燃起满腔怒火,却并无法对萧重柔发作,唯有一拳砸向琴案,上好的古琴瞬间破碎如木屑:“柔儿,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萧重柔认真道:“因为,沐清臣很好,很好。”
熟悉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一步一步,走得有些偏快,不像那个人熟悉的频率。
萧重柔的目光一直就守在门口,当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后,她咧开最灿烂的笑容,说的却是最平淡的话语:“你来了?”
沐清臣的脸色不是很好,当看清萧重柔时,脸色便变得更差,一时间,他的目光定在萧重柔身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冷风吹动萧重柔的纯丝衣衫,一**的风浪,拂过她单薄的躯体,露出一根根鲜明的肋骨,像叶子的筋络一般清晰。
萧重柔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笑道:“我其实每天都吃很多东西,可是偏偏就不长肉。其实,这般的体质是很多姑娘家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沐清臣站在原地,没有吭声,目光依然定在萧重柔的身上。
萧重柔局促道:“真的很不好看么,我不知道你要来,我若知道,我就换一件厚一些的衣衫,近来不知真的,穿不了厚衣服,一穿就觉得重,压得心口喘不过气。”她一边说一边起身欲往衣橱走去。
沐清臣上前一把搂住她,声音不再如流泉般温宁,断断续续地恍若雨后屋檐的水滴:“不要换。对不起。我会将天下名医全部请来,给你治病。”
萧重柔转过身,将头埋入沐清臣胸口,她的坚强已经用尽,她终于放任自己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甚至由于太过激动,哭着呕出了几口鲜血。
六天前,她醒过来,她的母亲用着颤抖的声音亲口宣布了她的死刑。她没有哭,她也不敢哭,她知道她若哭了,母亲的心必然要碎了,更何况,当时,母亲的身边还站着满含着泪光,早已无法发声的父亲,爹爹的身后,是一个个眼睛通红的哥哥和嫂子,她若哭了,只怕他们都要心碎了。所以,她只能强作坚强,微笑着道:“其实那天,我就以为我会死了呢,没想到,我还可以活一年,真好。”
因为她在笑,所以众人不敢哭。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笑,她笑着吃饭,笑着安慰日日泡在书房,满眼血丝的母亲,笑着安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每天劝她多吃一点的父亲,笑着安慰沉默的大哥,接近崩溃的二哥,天天喝醉酒的三哥,身子日益憔悴的四哥……她一直在笑,可是她真的笑不动了,她在死亡边缘走过太多太多次,那种感觉有多么痛苦,谁都没有她清楚,她真的怕,她怕极了再去走一遭……她害怕她的世界里再次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那些为她死了的人会不会怨恨她,那些想害她的人会不会继续杀她……她真的好怕。
她太害怕了,所以,忍不住将心里的害怕一点点讲给沐清臣听,这些秘密她谁也不能说,却本能地想沐清臣倾诉。说完后,她怯怯地埋在沐清臣的胸怀,忐忑不安地问着:“沐清臣,你真的要帮我找遍所有的大夫么?”
沐清臣轻轻道:“我会。”
萧重柔怯怯道:“如果,我看遍了全天下的大夫,还是治不好,那怎么办?”
沐清臣爱怜地亲吻了萧重柔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脸颊,声音依旧很轻很轻:“一年之后,我该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做好了,届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是生是死,天上地下,我都陪着你。”
萧重柔抬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沐清臣放开萧重柔,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虔诚跪下:“天荒地老,唯卿一人。”
萧重柔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沐清臣,眼睛里落下喜悦的泪花,她哽咽着回道:“海枯石烂,死生同君。”
沐清臣摊开萧重柔的掌心,轻轻落下一吻,补了一句:“海枯石烂,死生同卿。”
萧重柔伸手轻抚沐清臣的头发:“沐清臣,我原本不该这么自私,我该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让你跟苏斋月双宿双飞,毕竟,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爱着她。原本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是当我知道隐军的事迹后,我便做不到了,如果人真的有灵魂,有来生,我便不敢放任你跟苏斋月你侬我侬,相知相守地过完这一世,我怕你们感情越来越深,你会忍不住将你的生生世世都许给她。所以,沐清臣,我若死了,请你跟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