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当那场雨下的第九十九天,一对带着斗笠的夫妇来到园花江口,眺望着波涛汹涌的江水。
五百年前,这里曾经决堤过,给苍暮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五百年后,它是否要给苍暮百姓带来同样的苦难?
堤坝上,站满了人。
倒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如果江水决堤了,他们就算不在堤坝上,在村子里,镇子里,同样也难逃一死。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前来看看是否能帮得上忙,为自己挣一丝生机。
“唉。”人群里传来一声叹息,路人甲惆怅道,“世事当真无常,当年,我们嘲笑其他城的府尹软弱无用,任由沐奸臣利用民脂民膏修建燕河讨皇帝欢喜,暗暗庆幸我们有司马城主在,不花那冤枉钱,不受那狗皇帝的气。可是,有人弄巧成拙,也有人弄拙成巧。万万想不到,沐奸臣坏心办好事,今时今日,竟是那骄奢淫逸的产物救了苍暮百姓的性命,有了燕河的疏导,苍江、暮河、雅鹿江、蛛江竟然都没有泛滥。反而是我们依着园花江的这一地域,修建燕河慢了一拍,修建时又刻意拖拖拉拉,没想到,到头来,害的竟然是自己。”
“是啊是啊。”路人乙点头道,“那沐奸臣一生坏事做尽,没想到,最后整个苍暮百姓的性命却是被他所救,当真令人唏嘘不已。”
“唏嘘个屁。”路人丙道,“沐奸臣哪里知道燕河会有这个作用,如果他早知道燕河会起到这作用,只怕他就不修了。”
……
“夏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来人,快找一匹千里马,将夏大人送走。”人群里传来了司马承祚的声音。
夏子升道:“老蚂蚱,连你都从你那死人墓里钻出来了,我岂能不来。说到水利,你难道比我懂?”
司马承祚叹息道:“就算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此刻只怕也于事无补。还是速速离去吧。”
夏子升正气凛然道:“古有屈原跳江殉国,今日夏子升难道就不能跳江殉城?”
司马承祚道:“殉城之事,我来做就好,你凑什么热闹?”
夏子升道:“唉,老蚂蚱,你不懂,我若不跳江,以后我死了,如何有脸面去见我那学生。”
司马承祚道:“你的学生,你说沐清臣?”
夏子升从怀里摸出一本厚厚的施工计划,道:“原来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即便得罪老夫,得罪一众朝臣,得罪天下人也要修这条燕河。”
司马承祚叹道:“是啊,我们都错怪了他。可是,夏大人,你听我说,沐清臣死了,整个南燕,精通水利的就剩你这老不死的了,你必须得好好活着,南燕还等着你重建,整个苍暮都等着你重建。”
夏子升道:“倒也不需老夫插手,你们只需按着沐清臣的图纸,将燕河尽数修建好,苍暮大陆以后必然永不受水祸之患。”
司马承祚扇了自己一巴掌,懊恼道:“我原不知是这么回事,早知如此,就算死赶活赶,我定然也将这燕河修好。”
夏子升道:“这也不怪你,我看了沐清臣的施工计划,他原本也不曾料到这雨来的这么早。”
那带着斗笠的妇人凑近她丈夫,轻声道:“定是老天爷也觉得你受的委屈忒也深重,早早下了这雨,替你鸣不平。”
他的丈夫没有说话,只是执起妇人的手,缓缓写了两个字:胡闹。
妇人捉住男人的手,看着他粉红色的指甲,叹息道:“为何指甲能够再生,为何其他的就……”她说道这里一声叹息,将男人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
男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却不是从喉间发出,而是在胸膛发出,笑声闷闷的,却甚是欢愉,他的手顺势摸了摸妇人的脸颊,手指在她脸颊上亲亲写起了字:做人不能太贪心。
妇人嘟了嘟唇,轻声道:“这眼看着就要决堤了,你不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