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偷瞄了一眼暮钦晋,讨好道:“喂,男娃娃,你别哭啊,老夫没凶你。”
“我没哭。”暮钦晋立刻道。
老头儿却自顾自道:“好了好了,我瞧你顺眉顺眼的,配那女娃娃还有些夫妻相。算算那女娃娃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左右她这几日就要到了,见着了她,老夫帮你美言几句,你乖乖的,不要咬人,多摇摇尾巴,她脾气是顶好的,不会欺负你,你可也不要欺负她。”
老头儿的语气里多了慈爱的气息,比了一个身高:“她呀,这么点大的时候就来陪老头儿看荷花了,我们从第一个花苞一起守,一起看第一朵花开,我们一起看了九年了!每一次都是从第一朵花看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今年荷花都开了好几朵了,她怎么还不来。我们约好的,要一起看第一朵荷花,所以,我每天都趁着宝贝花儿睡着的时候把将开未开的花儿偷偷剪去,我们说好要一起看宝贝花儿的,从第一朵看起……”
“她死了。”极冷漠极冷漠的声音从暮钦晋喉腔里传出,如一把最无情的刀,劈走了满池荷花的生气,留下一片空寂。
良久良久的寂静,老头儿跳起,一拳打在暮钦晋脸颊上:“你胡说,老夫打烂你这张乌鸦嘴!”
暮钦晋吐出一口带血唾沫,欣赏着老头儿又惊又怒的神色,残戾笑道:“我没胡说,我亲眼看见的,掉进了漩涡眼,骨肉横飞,什么都没留下。”伤心吧,把他的那份伤心一起伤心掉。
“住嘴!”老头儿一拳又打了下来,直接将暮钦晋打飞在池边。
暮钦晋趴在池边,未束的发丝一半浸入水中将倒映打散,暮钦晋痴痴笑着看水里那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怎么就那么讨人厌!
他爬起来,又吐了口血沫:“前辈不用再每夜剪花苞,她不会来了。”
老头儿的脸色狰狞扭曲,仿佛在承受无法承受的痛苦,那被他视若宝贝的花朵被他紧紧按在怀里,按得都熟烂了:“你为何不救她!”
为何不救她?
如何救她?
用自己的命换吗?
癫癫笑开,暮钦晋抬眼与老头儿对视,同样是凤眼,一双最凉薄,一双燃烧着火焰:“因为救了她,就得换我死。”
老头儿不假思索道:“那就去换!”
暮钦晋的回答亦不假思索:“我怕死,我怕极了死。”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裂纹从老头儿脚底向暮钦晋处猛窜,老头儿的身形比流星划过更快,一瞬间揪住了暮钦晋的后颈,将他按进水里:“老头儿现在就让你死!”
又是窒息。
又是被困于水中。
但这一次终于不再是让人心痛的梦境。
暮钦晋冷冷轻笑,若是再多克制一次呼吸,他就能解脱了吧。
扑腾!
暮钦晋青筋暴起的手一收一投,老头儿被抛到了池中央,他半躺在池边大口大口喘息:“晚辈说了,晚辈怕极了死。”
说完,他不再理会老头儿,踉跄着起身,往自己房里走,那半魂半魄他一直想驱逐却驱逐不了的伪善魂魄在他心里一声声自责:暮钦晋,你错了,那看似石头的姑娘家也有她的念想,更有念想着她的人。他被人念想,念想的不过是南燕太子的身份,而那些念想着巫憬憬的人,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需要记住,不是巫世南的掌上明珠,不是巫族的巫灵,甚至不需要是巫憬憬,只是她而已。那才是真正的念想啊。会珍惜每一次花开的人,一定非常珍惜生命,一定很懂生命的意义吧。她活着或许才是真正的活着,她活着的意义或许远大于他。以“他生命的重要性远大于她”来剥夺她生命的他,当真是太自以为是,太自欺欺人,太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