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范魄先走一步。苏凉把人送到楼下,状似不经意般瞥了董汝衡一眼,看他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脸上的笑还在。
清了清嗓子,苏凉转过身:“董校长,我家小弟在附近的幼儿园里,我看他去啦。”
“凉丫头这是躲我呢?”
不咸不淡的声音成功把苏凉定在原地,“没有啊,校长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
董汝衡走到苏凉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笑容已不见,面无表情,冒出一句:“凉丫头,你也许是唯一一个知情的人。”
对于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苏凉当然是听懂了,虽然她很想自己没听懂来着。
她还没回应,对方已经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也不清楚你是怎么看我们。关于这点,我不会问。小朔……凉丫头,小朔的病真的谢谢你。不是他病了这一次,也许我不会下定这个决心…”
话里有很多沉甸甸的东西,苏凉隐约感觉出来一点。六月明亮的日光里,苏凉觉得分外刺眼。
“你还是个小丫头呢,我和小朔的事是不是吓到你了?回过头来想想,其实只要那个人好好的就成,在不在一起,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苏凉低着头看自己的凉鞋,她想反驳,说在一起很重要。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那根本是骗人的。思念一辈子,可能还比不上在一起一天。
董汝衡自顾自地说:“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的,可除了你这个小丫头,我又没别的人好说。你这年纪真好,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用深究。”
有手落到头上揉了揉,苏凉忽然明白,董汝衡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倾听者,他不需要任何回应。
在董汝衡收回手之前,苏凉拉住了他的衣袖:“校长,童话故事里的人会将心事找个树洞倾诉,然后用泥巴把它封起来。”
董汝衡笑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做我的树洞?”
苏凉表情严肃地摇摇头:“不,我觉得心事是最好烂在心底,没准来年会开出最漂亮的花。”
董汝衡愣了愣,过了会反应过来,更用力揉了揉苏凉的头发,语气里真正带上了笑意:“你说的对!”
扭曲得被安慰到的董汝衡,或者是终于找到出口,整个人鲜活不少。甚至跟在苏凉身后一块去了幼儿班,见识了下苏凉的小弟。
苏冽俨然是班里的孩子王,全托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得意地拿出了自己珍藏着的五角星跟姐姐炫耀。只是想爸爸妈妈想的厉害,本来还好好的,一见到苏凉,又有哭鼻子的架势。
老师在旁边一直夸苏冽乖,总算把他的情绪哄了过来。红着眼睛直问苏凉什么时候来接他,是不是真要把他卖掉了。他身上肉少,卖不了几个钱,可以再养养胖一点卖。
董汝衡绷不住笑了,引来苏冽小朋友的怒目而视,说话声音脆脆的:“你是谁啊?不准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笑我!”
这下董汝衡笑得更欢了,给了苏凉一个眼神:“凉丫头,这果然是你弟!”
“汗…”
苏冽惊恐的小眼神:“姐姐,你不会是要把我卖给这个人吧?我们老师说了,拐卖小朋友是犯法的!姐姐,你可是我亲姐姐,你要是卖了我,你就没亲弟弟啦…”
苏凉严肃表示:“这不是我家小弟!校长哥哥,不收你钱,白送!”
一听要被送人的苏冽不干了,当场抱牢苏凉的大腿,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董汝衡,把董汝衡笑得前仰后合。
笑完了,从幼儿班出来,董汝衡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支烟。摸来摸去却找不到打火机,这才想起他的打火机似乎是随手丢在车里了。在路边烤饼的摊子上借了个火,吸了一口烟的董汝衡缓缓吐出了肺里残留的郁气。
小孩子真可爱,不管是当年的苏凉,还是刚才的苏冽。路弦那样省心的也很好,他家小朔的孩子,肯定比这三个都乖巧。脸上大概会有五分小朔的模样,没准会更多。另外一半源自那个不熟悉的女人,想到这点的董汝衡,心里莫名有些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