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
回忆是一段不连续而紊乱的线条,排列出许多零星而破碎的图案。
尔乃在梦中每当驭马奔跑时,就会看到周围纷杂而绮丽的线条模糊起来,留下的却不过都是灰蒙蒙的留白。
画面在模糊扭曲,梦境在塌陷崩溃。
醒来的时候,两道阑干的泪痕未干,烧却退了大半。
仿佛是还未熟悉周边的环境,她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翻坐起来。周围的妇人装束的阿嬷忙扶住她,给她灌了碗水下肚。
尔乃审视了一段时间妇人,只觉面容可亲,皱纹间时光所留下的沟壑中都有淡淡的平和味道。虽说仍保不准是不是大阙氏故意投其所好,放松她的警惕。但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急忙将烧灼于心的疑问一股脑地抛了出来:“我阿娘…和二哥…可还在…还平安?”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发抖,声音尾端带着颤栗的破音。
阿嬷拿来金盆,将洗脸帕沐进清水中,给她端了过来“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她利索地将帕子拧干给尔乃拭脸,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的妹妹们从西支赶来已将族人救走,集体南迁了。”
是吗?……尔乃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心中的郁磊也消散了些,心情也被外面的风吹得敞亮了些。
只是……
“说了别担心,我是大阙氏的奶妈子,我的立场是和大阙氏一致的,和月氏要怎么干都无关。月氏没有攻克下来丁零,我不会觉得有什么。而大阙氏本来就对丁零没有兴趣。”
果然猜得出我在想什么——根本不能不防,大阙氏身边的人随随便便抽个出来也不是平庸之辈。
“可是——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不妨直说。”
“我不知道我的妹妹们是如何在短时间内从西支赶向东支的。我国大部队迁得——一般不会有那么快。”尔乃虽然高兴,但是她并没有天真到如此地步。
“前燕慕容氏——帮助了你们。”阿嬷盯着尔乃的眼睛,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她垂下头来“谢谢你。”而后淡淡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又拾掇了下自己的装束,由妇人带着去找大阏氏。
一步、二步、三步···她计算着路程。
“到了。”
尔乃停止了计数,果然不错,层层掩印,无论是哪里来的敌人,都可以来此处增援。
她掀帘而入,大阏氏正对着镜子,素手轻扬,非常认真地比对着铜镜向脸上贴着花黄,听到动静,她悠悠然将胭脂盒一扣,转向尔乃,自然得一气呵成。
尔乃原想问问她的计划,可不知为何脱口却成了“汉人的梳妆盒?你到月氏后依然继续在使用吗?”
大阏氏也被她的问话诧异到,然后轻笑起来:“是啊,有些习惯养成了就改不掉了。突然断掉的话,总觉得这里少掉了什么。”大阏氏揣着心口处,笑得很温和,温和到尔乃都快忘了她是联合突厥灭了丁零东支的月氏的人,是处心积虑要利用她的人。
“一直用着,感觉就像自己还在中原似的,来月氏以后的事情,就像一场梦,又虚无又飘渺。”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嘲地笑笑“呵··说来中原的记忆才像一场梦,在那里留下的东西都脆弱的把握不住。”大阏氏拿了一柄乌金色的箭弩,一边向她走了,一边细碎地念叨着。
“这是从中原匠人那儿定制的,小巧又轻便,而且威力很足,就暗杀而言的话,它比你的乌金弓还出色,现在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我把它送给你。”
尔乃接过来,看着箭弩沉默不语。
“你拥有了它就如虎添翼,而我们的行动就更万无一失,希望我们彼此都能让对方满意。”大阏氏端起身旁架子上的酒,对着尔乃一饮而尽。
“送给我?它有名字吗?”
“没有,你是它的主人,你可以为它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