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纷纷扬扬的下了些小雪,整个洛阳城笼罩在积得不很厚的皑皑的雪雾中。一整天下来,雪已有半尺厚。踩在上面吱呀吱呀地作响。
乌红的雕梁画栋间雪和着青松,摇摇欲坠地似乎快要落下来。
到了午时,天开始稍稍放晴。尔乃穿着野鸭毛做的鹤氂,远看去像是鲜红的一簇。她系着当下十分流行的堕马髻,使她看上去既有几分汉人的温婉,也没有刻意掩去她眉目间的英气。现在的她竟活脱脱有几分汉人的味道了。
她望向呼口气就会溢起层层白雾的天空,对着上方撑开藏青色的绘有暖橘色的小狐狸的伞。远远看去显得特别有趣。
旁边的姑子冬儿连忙给她送上一个暖烘烘的漆盒。尔乃不经意皱了皱眉,正想婉拒,只见得瑶儿十分机灵地说:“姑娘,这个万万不可。冬儿并不是不知道姑娘体质异于常人,不需要此等累赘般的劳什子,只是此时天寒,寻常姑子若是上街去不带些暖炉上的话反而显得奇怪。姑娘还是揣上,忍耐一下。切不可为了小事而误了大事。”
尔乃正想退回去的手收了回来,她将它抱在怀里,由冬儿搀着走向桥去。
尔乃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两丫头的眉目,发现冬儿要温和可亲些,极其淳良周正。而瑶儿却伶俐飞扬些,脸巴掌小的一块,嘴巴虽小但却又利又快。
尔乃模仿着汉族女子走路不禁风的姿态,有模有样地走了好几步。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这样走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到目的地。如果自己平时都像这样行走,怕是族中老少都会被惊掉多少层下巴来!
桥上静静地浮着一层淡淡的浮光,雪燕在低空处盘旋着,伸展翅膀间带起一阵清脆的雪花碎裂声。冬儿看见这一幕,眼睛中的神色已然敛了起来:“真是不该,这样的天气,竟然还没有进入温暖的南方。端端地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尔乃心中却没有想到那一层去,只觉得这雪燕在寒风中显得又勇敢又骄傲,反而美丽得异常。转瞬间,她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似乎以前主母也总是很是容易看着这样的情景伤怀“冬儿是汉人?”
冬儿愣了愣,然后低声说:“是的,我原是中原一个普通人家的童养媳。后来边境战乱,被掳到月氏去做媳妇的。”
“怎么?难道冬儿竟然已经婚娶了?”“未曾呢。”冬儿淡淡地笑了笑,呼出一层又一层淡淡的白雾。“我将要嫁去的那家,十分同情我,加之我尚年幼,所以才送去给贵族当侍女的。能够侍奉尔乃公主再次回到中原,实在是十分幸福的事呢。”
尔乃看着冬儿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主母和后来的褒尔衮都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有事不想让她知道的表情。
尔乃笑了笑,她虽然心思不够细腻,心粗了些。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后,她也学会了体谅他人的心情,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下去了。
如今天下大乱,不复西晋时刚统一的盛状,大量北部游民南下入晋,也给城市的管理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但是战争需要人手,虽然流民涌入造成诸多不便,但为了国力强盛,也放任这种现象存在。
渐渐地就形成了这个朝代的第三股庞大的人群,与世家大族和寒门构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但与此同时也造成了大量饥荒,贫穷,和皇城所不能想象到的野蛮。
冬儿被掳大概也是出自这个原因。
“说那些做什么。”尔乃爽快地笑笑:“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今日还能快乐地生活就快乐地生活,也许明天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也说不定。”
“就算世事难料,我也懒得去顾。只是上天要我死时,我会不遗余力地逆天逆命,给这个世界一拳响亮的重击看看!!!”
冬儿一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果然是丁零第一勇士的风度呢。”
她的眼睛里透着赞同之色:
“三公主,你是我们女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