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夜赵岑已经抢先一步告诉了自己,皇帝有废后的打算,所以,此刻的赵岚很清楚,许皇后召自己来,并不是简单的拉拢示好那么简单。
再说,她一个罪妃所出的废公主,着实也没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这么一想,赵岚反而平静了。
她盈盈拜倒,垂首轻声回答道:“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岚乃戴罪之身,又损了容貌,无法侍奉良人。更何况皇后娘娘的外甥,必定是人中龙凤,万不可被委屈了。拾云殿虽破落,想来容我住上二三十年,就此老去,也是可以的。”
许皇后银牙暗咬,没想到这个赵岚,小小年纪倒是耐得住寂寞。宫中的几位公主,比她年岁小的,如今也都一年年地被赵渊指了婚,偏她反而是被退了婚,如今看起来,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岚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还年轻,或许不在乎,可是再过个三五年,你便要向往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了。”
许皇后还不死心,伸手将跪在地上的赵岚搀扶起来,拉她到自己的身边坐下。
“你父皇他不过是碍于前堂那帮老臣,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不放你出来。你若信得过本宫,本宫就去向陛下求情,借着重新指婚的名义,恢复你的封号,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人。你说可好?”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许皇后的皇后之位已经岌岌可危,此刻,赵岚说不定还真的就相信了她的拳拳盛情。只可惜,她不是傻子,许皇后泥菩萨过江,她要是能说动赵渊,就不会在此一味拉拢自己了。
赵岚垂下眼睛,想了想,这才缓缓地开口道:“皇后娘娘,我记得,父皇曾说过,不许我踏出拾云殿一步。今日是娘娘派了大总管亲自来通传,我不得不来。若是父皇知道了,说不定,你我二人谁都逃不过责罚。如今后宫风声鹤唳,还望娘娘好自为之,我已经是没什么好被夺去的了,而娘娘却不一样。岚告退。”
说完,赵岚一刻也没有再耽搁,直接走出了许皇后的宫殿。
许皇后收紧了手指,脸色骤然大变,伸手一拂,将桌上的茶碗用力挥到了地上。
听见声音,一直守在外间的菀芝急忙快步走来,关切地问道:“娘娘?”
“不识好歹的东西!和她的娘一样下贱!该死!我早就该一并除了这小的,不留后患!”
许皇后大怒,索性将桌上的小物件小摆设全都推倒,任凭它们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
其他的当值宫女和太监们则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许皇后终于发泄完了心头的怒气,头上的凤钗颤动不停,她抬起手来,轻抚了一下鬓发,冷笑道:“以为本宫要倒了是吗?这么多人都等着树倒猢狲散是吗?好啊,本宫就让你们看看,我这二十年来是如何行走后宫而屹立不倒的!”
说罢,她猛地转身,朝菀芝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本宫要换衣服,去见陛下。”
凤眸一眯,许皇后一贯娴静的面容上,早已布满了肃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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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邪性作祟,从许皇后的宫里归来后不久,赵岚便病倒了。
赵岚躺在寝榻上,整夜迷迷糊糊,全身都如同在烈火中焚烧一般,不停地冒出虚汗来。
人说凤凰浴火,若要重生,便要遭此一劫。
难道,她也要浴血重生吗?
赵岚昏睡着,然而脑海里都是隆隆雷声,雨丝繁密如牛毛,浓烟滚滚,火海滔天。
多么奇怪,一边下雨,一边着火。
她便好像是被雨淋着,被火烧着,受着双重的煎熬。
虽然神志恍惚,梦中的人影幢幢,可是,赵岚却很清楚,在她昏睡的时候,赵岑一共来了三次——
第一次,他不语,和衣卧倒在她的床榻边上,紧握着她火烫的手儿,用自己的微凉身躯冰着她。
第二次,他的眼中已隐隐有暴风雪在酝酿,凝视着她酡红的双颊,一遍遍低喃道:“快些好起来,岚儿,快好起来……”
第三次,天已微亮,她烧了一|夜,额头依旧滚烫,冰凉的毛巾覆上去不过片刻,就会变得温热。赵岑终于遏制不住满心怒气,面对着跪了一屋子的太医,疯了一样咆哮。
“她若不好,你们全都给她陪葬!本宫要砍了你们的脑袋,还要砍了你们妻子儿子的脑袋!”
就在赵岑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小藤子大胆上前,试了试赵岚的额头的温度,颤声惊喜道:“殿下,退了,长公主的热退了呀!”
赵岑大步奔至床前,抱住她激动不已,“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快点醒过来,不要再睡了……”
然而,此后三天,无论宫中的太医们用尽各种法子,赵岚依旧是浑浑噩噩,烧虽然退了,却不曾醒来,甚至,连一句呓语都不曾,睡得像是已经死去,唯有浅浅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