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宫女太监急急跟上,只余了跪了一地的王公贵族,群臣愕然。
旖旎糜艳的气息流荡在皇帝的寝宫,早有灵巧的宫女点亮了全部红烛,一支支,足有婴儿手臂粗细。
“都下去吧,朕一个人静一静……”
芈闲鹤一挥手,瘫坐在矮塌上,饮了太多的醇酒,昏昏然,可是脑子里依旧清醒。
金黄色的重重幔帐一动,从寝殿里,走出个人来。
“你喝醉了。”
那人毫无惧色,噙着笑,手上还勾着一个不大的银色酒壶。
芈闲鹤眯起眼,似乎并不讶异这人的出现,反而腾起身来,身形一晃,从他手中夺去酒壶,张开嘴仰脖便灌了一口,这才掷给他。
“我倒是想醉。”
他叹了一声,转身大喇喇地倒在矮塌上,伸直双|腿,倒是破天荒地没有自称“朕”。
“我以为,这才是你想要的生活,当年费了那么多思量,铲除异己,打压手足,不就是为了今日?”
来人闲闲地讥讽着,倒也不嫌弃,也跟着灌了一口酒,让辛辣的味道窜过喉咙。
此言不错,当年太子被废,确是芈闲鹤一手打造的,他不断收买朝中大臣,令其在先帝面前不断进言,反叫老皇帝疑窦丛生。
终于,在皇帝一句“奸柔成性”的定语中,太子一派终于再无回天之力。
而一直在民间拥有良好口碑,行|事谨慎的十三王爷芈闲鹤,在度过了漫长的韬光养晦后,登上大宝,改年号武德。
他叹了一声,眼神迷茫起来,喃喃自语道:“我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他自己都不解了——
他曾经想跟着师父,快意江湖;他曾经想娶自己爱的女子,生儿育女。
可是这一切,俨然已经回不去了。
心口一疼,芈闲鹤疲惫地捂上左胸,从袖笼里掏出一个淡绿色织锦缝制的小锦囊。
眼睛一暗,来人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怎么还在吃这个?”
湮萝花,生在西域,一生只开一朵花,只结一粒果,故而极其珍贵。
将果实采下,晒干研磨成粉,和水调成药丸,湮萝丸晶莹剔透,呈淡淡朱红色,异香扑鼻。
服用过后,人就会立即陷入恍惚,呼吸低沉悠缓,仿佛进入霓虹仙境之中。
淡淡地挣脱回自己的手,芈闲鹤捏着一枚药丸,直直瞪着眼前的人,“我戒不了了,云翳,我戒不了了……”
说完,另一只手捞过酒壶,掀开壶盖儿,将那药丸一弹,药入酒中,登时化开,弥散出香气,他一饮而尽。
“云翳,我真奇怪,我们两个,不是应该打个你死我活么?怎么还能在我的宫殿里,喝着同一壶酒,还分享着一个帝王的秘密?嗤……”
芈闲鹤猛地将自己全身都摊在榻子上,微合着眼。
原来,深夜出现在皇宫里的男人,竟是西域教主,云翳。
“当年若不是看你可怜,我也不会把这湮萝丸给你,这东西是叫人上瘾的,多服等同服毒!”
一撩衣袍,云翳端坐在芈闲鹤对面,脱口而出。
“是么?这天底下,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可怜的呢,我最近,不服下它,就睡不着……”
徐徐吐出一口气,芈闲鹤唇角展露一丝笑意,声音渐渐低迷起来。
云翳几乎要喊出来,白|皙的脸上显出红晕,额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你说什么?每日服用?你……”
然而,芈闲鹤已经闭紧了眼,不再回答他,静静地躺着,随手抓过一条绒毯,将自己牢牢裹住,蜷缩如婴孩。
光明透亮的帝王寝宫,霎时陷入一片死静,偶有蜡烛的“噼啪”声音。
他竟然,渐渐地入睡了,呼吸舒缓,面色也恢复了正常。
梦中的他,忽然咿唔了几声,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
云翳站起来,以为他口渴,刚想要举步给他倒些水,就听得他猛然喘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莲儿!”
传说服下湮萝丸,俨然进入极乐世界,所见所闻莫不是欢乐祥和,他眉一锁,不知道芈闲鹤梦见了什么,竟然这般痛苦。
“你怎么了?”
只见芈闲鹤双眼圆睁,不知何时睁开了一双眼,瞳孔缩成一线,泛着幽绿的光芒,云翳暗道一声不好,当即运气,猛喝一声。
他如今虽为西域教主,然而盘龙观所学的一身降妖除魔的本领仍在身,此刻芈闲鹤身内藏妖,加上长期服用湮萝丸,两方撕扯,在他体内纠结起来。
“为什么不叫郁骥救你?他修炼妖术多年,总有法子的吧?”
眼见芈闲鹤身上隐隐翻腾出淡绿色的烟雾,云翳掐指念诀,纳入口中,飞快地咬破了手指,在他的心口处,画了道灵符。
那明黄龙袍,一接触到云翳的血,立即滋滋冒烟儿,焚化起来,衣衫尽灭,露出芈闲鹤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