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请您为我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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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寺的阳光都比别处明媚些,云翳从禅房里搬了把椅子,要将锦霓搀过去晒晒太阳。
她不肯走,她怕郁骥真的出家了。
“云翳,我们再留一日吧,他若真的执意要此,我也算是对郁骁有个交代了。”
锦霓推开云翳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她胃口不好,愈发清减,除了肚子微凸,显示她是个孕妇外,那尖俏的脸,看上去比往日还要细。
晒了会儿太阳,她有些昏昏欲睡,云翳给她盖了张毯子,受弘惠法师相邀,二人去下棋了。
恍惚中,锦霓还做了个梦。
郁骥跪在蒲团之上,脑袋光溜溜的,上面烧着九个戒疤,听到她走过来,双眼空洞无神,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梦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呢,他说看破红尘了,要求大师剃度入空门呢。
可是,她呢,她怎么办,她还不知道,孩子是不是郁骥的,如果真的是……
嚯地起身,连薄毯滑落都顾不得了,锦霓大步往东厢房奔去。
双手用力,猛地推开房门,郁骥正端坐在桌边,似乎在想着什么,乍一听见声音,皱了下眉头,立即听出来来人是谁。
“你……”
“郁骥,你听我说!”
锦霓一步上前,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急|喘道:“你听我说完!”
说完这一句,她握住他的手,郁骥挣了一下,没有再动,任凭她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未语先垂泪,她抽噎一声,泪眼婆娑道:“郁骥,别说你还是想要出家!你真的能斩断情思?我不信,住持也不会信的,否则,他为何只是笑而不语?!”
郁骥浑身一颤,脸色变了又变,这才一把擎住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孩子,孩子!”
锦霓猛地抽回手,一把抚上他的侧脸,哭喊道:“你就不想着,等他出生,等他喊你爹爹?”
爹爹?
男人喃喃地念了两声,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起来,手里一空,却没有握住她。
眼前蓦地浮现出一个粉|嫩嫩的小肉|球儿,短胳膊短腿|儿,胖乎乎得像是个肉团子,流着口水,咿呀道:“爹爹……”
郁骥眼圈发酸,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郁骥,你若真的要留在这里,吃斋念佛,那也好,那也好……”
她的声音低下去,明明是想了很久的诀别语,一瞬间却突然想要落泪。
忽想到云翳说过,怀着孩子不能总哭,否则将来孩子生出来,眼睛不亮,她赶紧咽回去。
一听此话,郁骥的声音有些哽咽,支吾道:“你想……你说什么……”
“回去,”锦霓说,“我找到了郁骁,我还会去继续找郁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又是一个令郁骥吃惊的消息,当日|他奋力冲入火海,混乱中只找到了郁骁,无奈之下只好先将他拖出来,哪知道再从火里出来时,郁骁便不见了,而之前带着炸药的郁骐,更是见不到半分人影。
“郁骁?你说郁骁和你在一起?”
郁骥急促地打断她,“他现在在哪儿?”
她苦笑,无奈道:“郁骥,我便实话与你讲罢,郁骁他……”
她一指自己的额头,“他病了一场,云翳拼了一身的功夫将他救回来,可惜,他现在的脑子只是相比于一个十岁的孩子了。”
郁骥冷汗涔|涔,他听懂了锦霓的话,想到风姿翩翩的三弟,自小|便聪慧逼人,竟到了这般田地,不禁悲从中来。
“你看,你会惊,你会喜,你会悲,你会忧,你这样的人,能侍奉在佛祖身边么?郁骥,你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无法在这里找到内心的平静,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你若非要执意如此,好,我回去,我会带着孩子,照顾郁骁,你便在这里,为我求得上苍的原谅吧。”
说完,她不肯再留下,来去如风,像是来的时候那样,转身便走。
不过十几步,走得却像一辈子那样长,锦霓脚一软,靠在朱红的墙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肆意地流淌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命运就是这般弄人,她为了一片花瓣来到这里,却遇到想要遇到的人。
如今,她已经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虽说事在人为,可她不想太过孜孜不倦。
头顶忽然投下一片暗影,半空里伸出一只手,笨拙地寻着她的脸颊,摸|到后,才颤巍巍地擦净她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