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淮有时候会觉得人生看不到头。
有时候,他也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他拥有一个显赫的家世,但却更喜欢像个浪子一样在市井与江湖里游走。
作为权倾天下的燕王世子,他似乎不需要有个人意志,他是燕王冰冷制度下栽培出来的继承人,是五军都督府四十万将士们的副都督。
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么他唯一的意志便是活得像个爷们儿一样,维护这片历经过多年征战的江山不再遭受摧残。
这种雄心壮志,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他这种权贵子弟身上。
可他没有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争,却亲眼看到了母亲的死。
如果没有三族矛盾,没有种族歧视,那么他的母亲便不需要为了新朝廷的建立而付出生命。
他杀人无数,可打心底里也厌恶着打着肃清种族血统为名义而进行的欺压和杀戮。
所以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荣耀也沾着母亲的血,这偶尔也会令他感到耻辱和羞愧。
所以,他更喜欢呆在远离五军营衙门与王府的地方。
比如藏在鹿儿胡同深处的别院,也比如琼花台里的小阁楼。
他是喜欢藏起来。
有时候,他更有种奇怪的念头,把自己当成是浪子,商人,又或者玩世不恭的纨绔。
这些假扮出来的身份,一定程度上可以令他麻痹燕王世子身份带给他的压抑,以及母亲和卫家人的死带给他的刻骨伤痛。
他知道自己在逃避。
可是逃避能令他心里安定,他好像也找不到理由不这么做。
他长久地住在别院里,强迫自己忘记还有个权倾天下的父亲。
世人都说他难以接近,却并不知道他其实只是把真实的自己藏在假象之下。
他偷偷地在静默之下看着人世间,看着那些怀着各色目的的人们。
倚借燕王世子的身份,他看过太多濒临绝境的人,却没有见过她那样的。
他坐在门口秋千上,闭上眼聆听着四周传来的虫鸣鸟叫。
胡同口传来的脚步声他早就听到了,又短又急促,力道还不重,一定是女的。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了面前,他才睁开眼。
他有些惊讶。
这是个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戒备的年轻女孩子,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还带着几分凌厉与危险。
她跑得气喘嘘嘘,明明不会武功,但一身的气度让人绝不会将她与无知的村妇联系在一起。
当然,更让他惊讶的是,她居然是个赫连人。
她的手上有血,但她自己不知道。
他开始明白她为什么逃得如此仓惶。
她是赫连人,如果运气不好,她会落得比他的母亲更惨的下场。
她显然并不知道他是谁,那么,他也不介意善心。
他给她敷了药,这样,她就不用再去另外寻大夫。
但她居然想杀他灭口……
真有趣。
但是,如果换成他是她这样的处境,他也一定会有这样的念头。
对于一个无助的人来说,没有谁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
他不是圣人,有的时候,他甚至称得上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