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伟颓然地放下脚,对着紧闭的院门,微微笑起来,笑着笑着,嘴角抽动,泪水便重重滑落。他跌跪在院门前的石阶上,隐隐啜泣。双肩一抖一抖,继而全身都颤动着,只留给人凄凉的背影。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女方丈走了出来。方逸伟抬起模糊的泪眼,见是一个身着缁衣,慈眉善目的女尼,只听女尼道:“施主,何事悲啼?说与老尼,老尼愿为施主诵心经、点心灯,化去你心中烦扰。”
方逸伟站起身,随女方丈走进斋院内。因为天色已晚,斋院内没有其他香客,女方丈气定神闲,在前方款款行走,方逸伟一路跟随她到了正殿。女方丈走到木鱼前,执起木槌敲击。方逸伟望着满室菩萨庄严,木鱼声声,心渐渐沉寂下来,他往莲花跪垫上一跪,虔诚叩拜。一拜又一拜,再三祈祷,也祈不回他的凝波他的妻了。方逸伟为刘凝波供了一盏长明灯,又给了女方丈一些香油钱,让她日日为凝波念诵心经。出了斋院,回到酒店,天已黑透了。
北京的冬天恨不能将人的手脚都给冻断,方逸伟去浴室用热水不停淋洗自己的四肢。手机在床上一直响个不停,方逸伟不想理会。如果打来电话的是谢凡,明天他便可见到他;如果打来电话的是那座城市里的任何一个人,此时此刻他更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洗完澡出来,看了手机的来电提醒,是向冰儿。方逸伟果断将手机关了机。他来北京要处理一桩很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要办成需要得到谢凡的帮助,更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所以他必须摆脱向冰儿的纠缠。第二日一觉睡醒,方逸伟便去手机店买了一张新的手机卡,然后去谢凡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拜会谢凡。
谢凡正在办公室和一个年轻的女孩会谈,方逸伟进去时,听见他对那女孩说:“从今往后,你就是洛神。”女孩恭敬地点头,接过谢凡递给她的一叠书稿,便起身越过方逸伟,出了办公室。方逸伟狐疑地看着谢凡,叔叔温文儒雅的面庞竟现出老谋深算的精明来。见方逸伟满脸疑惑,谢凡笑道:“坐吧,我和你好好谈谈。”
方逸伟和谢凡隔桌而坐,静听谢凡解释。
谢凡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才想到这个计策,让人物色了这么个写手顶替凝波,不然这么多年在凝波身上花的心血就全白费了。你也不想看着公司亏损吧?”
方逸伟没有吭声,目光越过谢凡落在背景墙上,墙前立着高大的书柜,透过玻璃门,他望见了刘凝波的书。他没法指责叔叔的行为,谢凡不但隐瞒了刘凝波的死讯,还让写手接替凝波的业务。或许正如《红楼梦》一样,后四十回永远是狗尾续貂之举,高鹗无论如何都无法和曹雪芹相比,可是那终究是一部完本之作。谢凡除了不想公司造成损失以外,更不想凝波的读者失望。
“谢谢叔叔,让你操心了。”方逸伟声音暗哑。
谢凡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侄子心疼无比,他依稀记得凝波第一次将他引荐给他时是那样一个生动活泼、朝气蓬勃的后生,眼睛像太阳一样是会光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宛如一个颓废的老者。
“逸伟,我早就知道你辞职的事情,就等着你来北京找我,你父亲给你留下这么大的产业,你一直当着那么个小秘书也没什么前景,家族企业需要你。好了,现在你自己终于想通了,叔叔真的很高兴你能来北京。”
“叔叔,我还是想回那座城市展。”
方逸伟的话令谢凡吃了一惊,他匪夷所思地盯着自己的大侄子,这眉眼很有其父神韵的后生也继承了他父亲痴情的性格。“容叔叔好好想想。”谢凡黯然道。
方逸伟突然杳无音讯,柔桑急坏了。向冰儿不停给她来威胁的短信,她只好不停地询问白天明:逸伟去哪儿了?
白天明被她问得烦了,就质问道:“你怎么突然对逸伟的去向这么感兴趣?他和你的关系至于让你这样殷勤吗?”一句话噎得柔桑哑口无言。向冰儿的短信却是炮弹一样飞过来:你没有替我看住逸伟,我又凭什么替你保守秘密?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柔桑站在卫生间里,反锁了卫生间的门,她反复读着向冰儿的短信面如死灰。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一想到向冰儿可能马上就会将那些偷情的照片拿给白天明,她就头皮麻。不行,她必须阻止事态恶化下去。于是她飞也似的奔出浴室,向医院奔去。一到医院,柔桑连车门都没关牢就冲向住院大楼,司机在她身后喊:“二太太,要在医院等你吗?”柔桑哪里听得见,早一阵风进了电梯。按了楼层,电梯快速升了上去,她只觉浑身汗涔涔的。“叮”的一声,楼层到了,电梯门徐徐滑开,蓝凤凰的面孔呈现在她面前。
看到柔桑,蓝凤凰的瞳仁张了张,然后鄙夷地道:“你不准备从电梯里出来吗?”
柔桑经她一提醒,才挪动身子,呆滞地走出电梯。蓝凤凰不自觉白了她一眼,扭了扭屁股,做出高傲的姿势走进电梯去,却被柔桑碰到肩膀,腋下夹着的信封和文件哗啦啦掉了一地。蓝凤凰一肚子火气,名正言顺给了柔桑一记结实的白眼。
“对不起,对不起……”柔桑连忙蹲下身去要帮她收拾。
蓝凤凰早已拾起地上的文件,并拍了拍信封上的灰尘,瞟了柔桑一眼便进电梯去。柔桑没空理会她的敌对情绪,十万火急朝向冰儿的病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