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就闹了两三个小时,伺候梅姨娘的嬷嬷来报,说是梅姨娘早起就没用过饭食,呆在房间里也不说话,怕是身子不好,或者是有存了别的心思。嬷嬷说话倒也克制,这别的心思,只怕是存了绝食殉节之意。
薛蟠又连忙请还在家里头的大夫去看看,严令不许她私自寻了短见,开玩笑,若是寻了短见,找谁去完成这最后的织造刺绣?说句不好听的,今个这花厅议事,朝着五房和八房要了五万两银子,只怕也是没有梅姨娘,进献不了皇后的凤衣,故此两房也要妥协的缘故,这手里的金疙瘩,可不能给丢了,万一有一个不妥的地方,只怕日后难以善罢甘休。
这样闹哄哄的就到了午后,薛蟠还未来得及吃饭,几家和甄家交好的,以及想要攀附甄家的各门各户,都知道了甄宝玉奉了甄应嘉之命前来“观看”薛家改朝换代之事,知道这薛家长房虽然是暂时失了势,可居然和甄家有了交情,甄应嘉素来是很不待见他觉得极为不争气的甄宝玉的,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让甄宝玉出面帮衬着薛蟠,虽然不是直接出面,也是差不离了。
薛家长房既然和甄家有了交情,这卷土重来也未可知。故此也不敢怠慢,纷纷送上丧礼,薛蟠忙不迭的接待,这才感叹人世冷暖,又深深感受到了甄应嘉一省之尊,举手抬足之间是威风,原本对着这时空之中的官威不甚了解,薛蟠乃是后世人,阶级等级观念很淡泊,如今这可是有了一点间接的体会了。
于是又迎来送往,其中有一佟家,乃是世袭松江巡检之职,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巡检也是低阶的武官,在金陵城里头也不算什么,可在松江乃是一等一的地头蛇,不可等闲视之,来的乃是巡检之子,唤作佟舒者,字安兔,这个字倒是奇怪,乃是其母身怀六甲的时候,梦见月宫之中玉兔飞奔入怀,引为祥瑞之兆,得子养大之后,故字号安兔。
佟舒乃是少年,大约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比薛蟠大一些,浓眉大眼,似乎也十分豪爽,两人说话十分默契,薛蟠笑道,“世兄字安兔,弟字文龙,倒都是十二元辰里头的属相了,合该咱们有缘。”
“是极,”佟舒笑道,“今个虽然是头一次见面,与世兄可是难得的缘分,日后可是要多走动走动,现在是三月的时候,春暖花开,最是吃鲈鱼的好时光,松江出最好的四鳃梅花鲈鱼,世兄若是不嫌弃,什么时候我送几桶给世兄府上来。”
鲈鱼之中,四鳃最贵,而这四鳃梅花鲈鱼,更是贵中之贵,那梅花鲈鱼不过是七八两大小,鱼身淡金,浑身布满暗紫色梅花花纹,也无需多烹制,只需用河水蒸熟,撒上绍兴女儿红,苏州酱油,加一点葱姜,就是无上美味,或者是用金华火腿,再加上西湖的莼菜,把鲈鱼拆成梅花花瓣一样的肉片,烩成“金花汤”,更是羹汤之中的第一妙物,天下唯独松江的小岳溪才出产,有价无市,这样的应季时候,一条鲈鱼只怕是要数十两银子才换得到。
也只有是佟家这样松江上的坐地虎才有这样的豪气,一送就送几桶。薛蟠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极为好吃之人,听到这样的人间珍馐,那里还忍得住不说好字,连连拍手叫好,“这样的好东西,世兄若是愿意给,弟只怕是几百两银子都换不来的,焉有不受用的道理,只是这样的珍馐,不能偏了我一个人,等我家里头大事儿了了,我请甄家世兄出来,再请各位交好的一并清清静静吃一顿酒,如此可好?”
佟舒自然称好,心里却是和其他在座的人一般的想法,想不到这薛蟠居然和甄家如此要好,想要叫甄宝玉,就叫甄宝玉,须知一般的人,是不入甄宝玉法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