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乐器又凑上了唇边,一曲起,我停下脚步,停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他垂落眼眸,不看我,只有平静深沉之音萦绕。
为我送行吗?
我踏着他的曲声,一步步朝着林外行去,背心处依稀感觉到了两道目光,从我举步的那刻起,就没有离开。
身边竹叶落下,一片片,随着那曲声飞舞着,我与他的过往,也在曲声中飞舞。
年少清高的他,稚子将死的我。
远山孤傲的他,坚韧追逐的我。
冰寒彻骨的他,伴随左右的我。
伤弱无力的他,固守在侧的我。
泉水送别的他,举步前行的我。
也曾刀光剑影,也曾并驾齐驱,也曾冷眼相对,也曾同榻并枕,最终不过是转身背影。
我的脚步已出了竹林,那曲声依旧未停,我站在林外,听了一曲,想着这一曲之后,该无声了。
还是习惯让他先行,待曲无声后,再走吧。
就在曲声落后,我稍待了会,不再听到曲子声,这一次青篱应是真的走了。
不料,又是一段乐曲声起。之前,他为我送行,一直吹的是同一段曲子,而此刻他吹的,却不是方才那段了。
更加的凄婉,哀伤,我的心头一抽,他、还未走。
脚步终于动了,却不是朝着竹林外,而是几步又行了回来,当我的身影闪现在林边时,那曲调乱了一个音。
我不懂音律,只是方才听了一遍,已然记住了。
“师傅。”我扬起声音,曲调又错了一个音。
他索性放下了手,看着我渐行渐近,重新站到他的面前。
“今日之后,我会将你从‘青云楼’中除名,江湖纷争再与你无关,不需要再叫我师傅了。”
我摇头,“我不是为这个而叫。”
他不解,我掏掏耳朵,“你这个曲子不适合我,下次能吹唢呐吗,那个欢快喜庆,不要弄的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么悲壮好吗?”
青篱背手,皓月秀姿,不接我的话。
我与他,似乎没有下次了,再喜庆也没机会听了。
“不过,这曲子很好听。”我笑着,“今日时光尚早,我也算聪明,是吗?”
“想学?”
我不答,只抿唇浅笑。
“好。”青篱缓缓地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
看着手中圆形的东西,上面还有几个窟窿,我抬眼,“这个土鹅蛋是什么?”
青篱嘴角窝儿乍现,“这叫埙。”
这不能怪我啊,这东西上连个花纹都没有,看上去灰扑扑的,就象个土鹅蛋,唯一的花纹,就是最底下,龙飞凤舞的几字草书,可惜太潦草,我这种人让我看看楷书还能认识,草书实在无能为力。
看了半天,活生生一个字也看不出来。
他吹着,我将他的指法与气息都牢牢地记者,当他再递来时,我抖抖地贴了上去。
青篱的余温,他的味道,不经意间又侵入了。
我收摄心神,勉勉强强在七弯八扭中记牢了调子,一首萧瑟之曲在我口中,却成了催魂之音。
“这曲子叫什么?”
他不答,似是不想答。
“这埙,送你吧。”他开口。
我望着手中黑黑的土陶,这东西看上去不值钱,也不漂亮,可上面光滑的质感告诉我,青篱一定时常拿在手中把玩,对他来说,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了。”我将埙推了回去,“‘泽兰’宫中要什么没有,放在我这若是摔坏了,岂不可惜。”
他不接,我们就这么陷入了僵持中。
空中,传来一声冷哼,“怕摔坏了,就把这土鹅蛋吞进肚子里,就摔不坏了。那个谁,你那么想送,何必送个土鹅蛋,把自己的蛋送出去不就行了。”
我心头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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