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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玖之一行人到达顾家村的时候,正是正午吃饭的时间,路上的行人不多,不然陆玖之那豪华的马车招摇过市进了顾家村,一定会引起众人的议论纷纷。
不过早看见,晚看见也都一样,流言终归还是要四散起来的。
按照秦掌柜留下的路线图,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靠近村尾后山的楚明家。
因为天气逐渐变热,小厨房里闷热的很,顾朝早在前阵子就把吃饭的小桌子移到了院子里。
陆玖之的马车就停在楚明家院子的不远处,顾朝进进出出端菜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在顾家村,这样的马车太少见了,他瞅了好几眼,但是那马车就停在那里没动,也没有人下车。
顾朝也就只是心里疑惑下,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最近他的肚子开始变得明显了,楚明对他的限制也到了疯狂的地步,有时候他只是想站起来倒杯水,楚明都会像是竖起尾巴来的大狗一样,一定要跟在他的身边,前前后后的要照顾。
好像他是个没有自理能力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
顾朝虽然嘴巴上埋怨着,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上一辈子一个人的孤单凄凉,早在和楚明的一起生活中,慢慢地被他遗忘了。
放置妥当了饭菜,顾朝拖着一把小椅子坐在小桌边上,拿着扇子有一扇没一扇的扇着风。楚明最近没上山,就在后面的田地里忙着,顾怀已经去喊他回来吃饭了,天气热,他是不是应该舀些清水,备着给他们擦汗洗手……
顾朝正想着,两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的就从篱笆外面传来,还有两人嘻嘻哈哈的说话声,说的是顾怀刚才在田埂里看到的青蛙,呱呱呱的,顾怀想抓,可是他动作没有青蛙快,一个猛扑没抓到青蛙,反倒是他自己,差点就摔在了泥地里,还好楚明眼明手快的抓住了他的衣领。
“楚大哥,你的力气真大,居然一只手就把我提起来了,还提的那么高。”顾怀墨绿色的眼眸一闪闪的,带着崇拜的光芒看着楚明
楚明略微笑了笑,粗矿的脸上带着一脸的汗水,但是眼尾眉梢都飞扬着,“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也会跟我一样的。”
“真的吗?我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吗?”顾怀一蹦一跳的走进了院子,还一直回头跟楚明聊着,脸庞上的稚气已经开始消退,渐渐地流露出少年的清隽模样。
“好了,别聊了,快过来洗手,可以吃饭了。”顾朝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模样,这份淡淡的喜悦也感染了他的心情,他从水缸倒水出来,又准备干巾,一条给顾怀,一条给楚明。
楚明手上还都是泥,就稍微蹲低了身体,侧过头,这样顾朝一抬手,高度刚刚好,他一点都不费力的给楚明擦汗。
顾怀对两人的亲密,早就见怪不怪了,自顾自的洗了手,擦干了坐到自己位置上,还催促道:“你们两个快一点啊,我都饿了。”
楚明跟顾朝相识一笑,“来了来了,开饭吧。”
三人都在餐桌边坐了下来,一人手里抓着一个面皮饼,吃着最常见的东西,聊着最普通的日常,但是三人的嘴角,都一直上扬着。
马车里,沈夕斜靠着坐在软垫上,远远的看着楚明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视线凝注在顾朝那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再也没有移开过。原先或许还有些怀疑,但是看到顾朝本人之后,沈夕心中有了百分之百的认定。
这个跟自己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人,就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
三岁的孩子应该有记忆吗?
沈夕不确定,但是他真的依稀的记得,那个时候,是有那么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跟他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那个时候不只是有他的阿爹,还有他的阿姆。
可是有一天,他的阿姆和那个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小娃娃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阿爹了。后来阿爹也走了,沈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直占据了沈夕生活的全部。
因为阿爹的疼爱,因为让人眼红的庞大资产,他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家人逼到了生死边缘。
原来长大,原来孤单,是这样的,所以当沈夕再回头,偶尔想起那段儿时记忆,他有时候觉得,是不是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想象着,编造出了那一段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记忆。
直到……他的生命逐渐走向尽头,直到,陆玖之告诉他,他真的看到那样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沈夕这才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相信自己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血脉相连,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
比如现在的沈夕,只是远远的看着顾朝,那种流动着一样血液,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完全的从他心底里涌上来。
“玖之,这个人是我的弟弟。”沈夕的手向后伸,抓住了陆玖之的手。
陆玖之回握住,“你肯定?”
“恩,我肯定。”沈夕说完,还淡淡的笑了笑,“他过的很开心的样子,真好。”
从车窗透进的阳光,照在沈夕苍白如雪的脸颊上,他的皮肤仿佛是透明的一样,连阳光都可以穿透,而陆玖之的眼里,仿佛他会就这样的消散不见。
陆玖之抓着沈夕的手,更紧了些。
“玖之,”沈夕突然的转头看向陆玖之,脸上的笑容更大,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都快看不见了,愉悦的神色,在他脸上跳跃着。
陆玖之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过沈夕如此开怀的样子了,明明是应该一起开心的事情,但是陆玖之却觉得不安。
“嗯。”陆玖之应声。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我和他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沈夕是这样的兴致勃勃,陆玖之却是如此的惴惴不安,但是沈夕的要求,他什么时候不同意过了。
“什么游戏?”陆玖之问道。
“就是……”沈夕靠在陆玖之的耳边,将他想要玩的游戏内容,一字一句的统统告诉了陆玖之。
听着听着,陆玖之浓黑的双眉,越缩越紧。
“玖之,你会帮我的吧,我想玩这个游戏,玩最后一次。”沈夕笑着哀求着,话语温柔如蜜糖,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自从他们离开江南,一路向北之后,沈夕的确一天比一天开怀,但是他的身体……也是一天比一天差。
“好,我陪着你玩最后一次。”
就像沈夕笃定的一样,陆玖之不会拒绝,会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
许久,院子里的楚明、顾朝、顾怀三人已经吃完了午餐,三人分工明确,楚明收拾桌子,顾怀去洗碗,而顾朝,只要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休息,不要妄图抢他们的工作就好了。
陆玖之在这个时候才下了马车,往楚明家的院子里走去。
陆玖之一靠近,顾朝马上就认出来了,这样天生带着贵气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陆玖之也不是客气的人,他摇着折扇,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楚明家的院子,“顾兄弟,别来无恙啊。”
顾朝立马起身招呼着,“陆老板,您怎么到这来了?”
楚明和顾怀也都走了过来,他们是第一次见陆玖之,并不知道陆玖之的身份,但是看这人衣着打扮,和顾朝叫他老板,便也知道此人肯定身份不凡。
“别紧张,我只是出来留山玩水,正好路过而已。”陆玖之笑言。
顾朝心里却不信他说的,如果只是路过,为什么知道他住在这儿,显然是之前就打听过了。
两人客气的先寒暄了几句,陆玖之才渐渐地讲到了重点。
“我见你们顾家村山清水秀的,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我想在这多留几天,不知道顾兄弟知不知道哪家有空房,可以暂时出租的。”
听闻陆玖之的问题,顾朝心里稍一转,就想明白了,陆玖之肯定来之前就打听好了,他之前住的房子正空置着,如此委婉的询问也不过是客气而已。
顾朝想不出陆玖之到底有何目的,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而已,值得他一个富家江南的商贾花这么大的心思吗?
与其自己猜,不如就放在自己身边,好好盯紧了。
顾朝想着,就这样决定把之前自己住的房子暂借给了陆玖之,陆玖之给了一锭银子,出手大方的吓到了楚明和顾怀。
但是顾朝没收,说之前陆玖之下的订单,他已经赚了不少了,房子空着也是空在哪儿,陆玖之不嫌弃,愿意住已经好似给他面子了。
陆玖之也没再说什么,收起银子。
顾朝催顾怀去宁大夫家,他到了下午读书的时间了,而原本应该去地里的楚明接着顾朝回房的时机,跟他说,他也要一起去,这个陆玖之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还不确定。
让顾朝一个人陪着他去,楚明不放心。
顾朝自己劝不过楚明,就随他了。
两人一同陪陆玖之去顾朝之前的房子,陆玖之的马车慢悠悠的跟着他们三人的后面。
顾朝几次回头看那辆马车,他终觉得有人在看他,可是陆玖之已经下车了,车上就只有车夫,应该没有别人了……
可是他的后背毛毛的,难道又是他多心了。
楚明察觉到他的怪异,以为他又是腰酸,也不介意陆玖之的目光,就伸手扶上他的腰,搀着他一起走。
顾朝有些不好意思,稍稍红了脸,但是没有拒绝。
房子顾朝定期都有来清理,还算是干净,被子枕头其他用品之类的东西,陆玖之说他的马车上都有,不用劳烦顾朝准备了。
顾朝知道自己家里的那些粗布棉麻的,陆玖之也看不上,也没多说,既然陆玖之自己有就更好。他就简单介绍了一下家里的环境。
“顾兄弟,恐怕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陆老板,您说?”
“我这次出门就带了一个车夫,我和车夫都不会做饭,这一日三餐,可能就要麻烦你了。食材什么我们都自己带了,可能需要你代为处理一下。”
“这个不麻烦,一些家常菜我还是我会做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顾兄弟既然能做出面煎饼这样的吃食,做一般普通食材,肯定更没问题,我对顾兄弟的手艺有信心。”
两人说定了吃饭的问题之后,顾朝就和楚明离开了。
直到两人走远之后,陆玖之从房间里走出,来到马车边,拉起了帘子,有些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没有闷道吧。”
为了防止顾朝看到沈夕,马车上所有的帘子都拉了下来,现在又是太阳最烈的午后,就算马车在宽敞,长时间空气不流通,还是会不舒服的。
“我没有这么脆弱的,你别担心。”沈夕的状态跟前几天比起来,的确不错,几个时辰了,还能坐着。
“他们已经走了,我先把东西搬到屋子里,你再下车。”
“嗯。”
陆玖之和车夫走进走出好些趟,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屋子摆设好,就算沈夕看起来精神不错,陆玖之还是没有让他下地,一个怀抱,就直接把人送到了房间里铺了软垫的床铺上。
沈夕浅浅的一笑,“你啊,真把我当瓷娃娃呢~”
“你啊~就是我的瓷娃娃。”陆玖之模仿着沈夕的口气,调侃道。
陆玖之心想,要是真能够让他这样护一生,那也是他最甜蜜的负荷,最大的福气。
沈夕慢慢的扭头,目光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就是他们之前住的房子?”沈夕问道。
“恩,他没结亲前就一直住在一这里,”陆玖之沉吟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一个他十分顾忌的名字,“顾安生前,也住在这里的。”
顾安啊……
沈夕念着这个名字。
沈夕的阿爹一直说,他的阿姆早就死了。以前沈夕信的,可是自从知道顾朝的存在之后,他就不信了。
顾安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沈家,可是他为什么只带走顾朝一个人,为什么要把他留在沈家。
对于顾安,沈夕心里是带着一点点恨意的,要是当初他也离开了沈家,就不会有他后面近十年生不如死的人生,说不定,他现在也能像顾朝一样,在顾家村,找到一个寻常人,已经结亲生娃了。
沈夕目光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摸摸这儿,摸摸那儿,仿佛在寻找顾安和顾朝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跟他的生活如此的不一样,是这样的祥和平静,他……他……他真的好嫉妒。
***
顾朝和楚明回家的时候,恰好看到李今焦急的在他们家院子里来回踱步,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李今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你们去哪儿了,怎么门都没关,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可吓死我了。”
顾朝有些木纳的看着李今慌张的模样,“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能出什么事啊,我是担心你出事,所以赶回来看看,看到你们没事就好了。今天我摆摊的时候,来了一个奇怪的人,指明说要找你。”
奇怪的人?
顾朝想了想:“你说的是不是穿的绸缎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长得很英俊贵气的一个人。”
“就是他就是他,怎么,你们已经见过了?”
“恩,他刚才来过了。李今,你别紧张,他是我的一个……朋友。”顾朝拍了拍李今的背,安抚道。
“我哪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朋友啊,我看他的样子,还以为是来跟你讨债的呢。”李今这下彻底的送了一口气。
“讨债,哈哈。”顾朝不禁笑了出声,“他的钱多的十几辈子都花不光,怎么会跟我一个穷人来要钱。”
两人拿这事情说笑了好一会,顾朝心里也特别的温暖,当初只是随手救了一个人,可是李今如今,算是自己最贴心的朋友了。
***
陆玖之在顾家村的日子就这样的定下来,顾朝有几次曾经看到陆玖之在田埂边散步,也稍微信了一些他出来游山玩水的话,只是每次他去给陆玖之送饭的时候,他的车夫在门前就把他拦住了。
屋子的门关着,车夫也有意拦着他不让他进去,虽然他才是房子的主人,可是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是陆玖之,他也不能强行闯入。
就这样保持着疑虑过了两三天。
直到那一天中午,顾朝照例去给陆玖之送饭,这一次,屋子的门敞开着,车夫不在门前。
顾朝却不敢进去了,他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吧。”陆玖之出来招呼他进去。
在他进门之后,陆玖之就把门关了起来。
“东西放在桌……”
顾朝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到曾经自己睡了的床铺之上,现在也正睡着一个人。
他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一样看着他。
相比较于他的惊慌失措,那个人的表情看起来正常很多,嘴角还微微上翘,含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人是谁?!
他怎么会跟顾朝长的一模一样。(这个是林晚的心里独白)
他们之间是怎么关系,可是他的记忆为什么没有这个人,而他又为什么会跟陆玖之在一起,出现在这里?!
“看到我很震惊?”沈夕看着顾朝脸上忽白忽青的表情,觉得十分的精彩。
顾朝愣愣的来不及反应。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长得一模一样?”沈夕又问道。
“我们是……孪生……兄弟?!”顾朝毕竟还是带着一部分现代人的思想,双胞胎什么的他还是知道的。
他诧异的是,为什么顾朝的记忆没有这一块,而且顾安也从来都没有提过。
“果然是我的弟弟,你还不算笨吗?这么快就想到了。就算我们血缘关系再接近,除非一母同胞,不然不会相似到如此程度的。”沈夕也还在继续仔细的瞅着顾朝,他虽然观察顾朝好几天了,可是这么靠近的看还是第一次。
有一些只有他自己注意到的小细节,他都细细的看着。
比如他是左眼高还是右眼高,比如他的手指是食指比较长还是无名指比较长,他也在感叹,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他们两人的相似程度,真的极近百分之百。
“你坐啊,别站着。”
沈夕一句话下,陆玖之已经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可是顾朝一坐下,就在他还没有回神的时候,陆玖之已经动作干净利落的把他的双绑住,背再椅背后面。
“你干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顾朝的声音陡然拔尖着,他看到这个人还不到几分钟,还没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怎么就这样了。
“闭嘴!”冷冽的话飘过顾朝的耳边,冰冷的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而让顾朝诧异的是,说这话的人,居然是沈夕。
他看向沈夕,刚才还笑意盈盈对着自己说话的人,此刻已经笑容褪尽,眼眸中,脸庞上,凝着一层冰冷的寒霜。
“你最好控制住自己说话的音量,不然我把你的嘴也塞起来!”
明明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的人,此刻却散发着惊人的狠厉气息。
他沈夕,毕竟也是沈家曾经的家主,镇压了那群不断蠢蠢欲动的人,要是真没点气势和本事,怎么可能现在还把沈家抓在手里。
顾朝稳了稳情绪,他看看沈夕,又看看陆玖之,陆玖之也跟沈夕一样,他一直挂在脸上的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寻不到了。
他只是稍微沉了沉脸,双眸浓黑不见波澜,不像是要对他动手的模样,可是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
顾朝觉得自己现在起码是安全的,他应该尽量拖延时间,楚明还等着他回去吃饭,如果他一直没回去,楚明一定会来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