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也正色道:“我想,昨晚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只是在等芮小姐的答复。”
芮青颜低下头,眼神晃动不定,片刻后,她才抬起头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达成我所愿,我可以为你保全闻人家。”
雨嗤笑:“谁说我的要求是要保全闻人家了?”
芮青颜有些迷惑地看着她,雨笑了笑:“你只管答应我的要求便好,至于最后我想要的是什么,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放心,我有强烈的预感,我们的最终所求,不会有太大的冲突。”
芮青颜眯起眼睛:“你的预感?”
雨笑着点了点头:“现在该换你说了。”
芮青颜看了她半晌,才缓缓道:“陈嬷嬷……的确是我的旧识。”
雨笑问:“这样的‘旧识’你还有多少?”
芮青颜摇了摇头:“不多,可用者更少,陈嬷嬷原本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可没想到你一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我几乎以为要放弃她了。”
“陈嬷嬷在闻人家潜伏了十三年之久,可见你布局的时间要更加之久,而你今年的年纪……”
“我虚长你一岁,刚满十四。陈嬷嬷与其说是我的旧识,不如说是我母亲的旧识,我出生在下桥街,早在我出生前,我的父亲就不在人世了,母亲偷偷生下了我后,为了保住我的清白,她便一直对外称我是个男孩儿,每日在我脸上涂满淤泥,又教我扮痴扮傻,才得以瞒天过海。三年前,母亲病重,托人找到了秀娘,把我送去了天香雅叙,我第一次洗干净脸庞,换上女装之后,母亲看了我一眼,便撒手西去。”
芮青颜说得十分平淡,仿佛是在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可雨却听得心惊肉跳,下桥街,那是京城最偏远的贫民窟,里面住着最下等的人和最下等的□□,进了下桥街的女人,除了死在里面,不可能再出得去,其中的惨痛折磨便有如人间炼狱,而芮青颜的母亲却拼死保住了自己的女儿,除了要有足智多谋的心计,还必须要有坚毅远超常人的心智。
雨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端举之后缓缓洒在地面上:“遥敬你的母亲。”
芮青颜的眼里泛起了点点泪光,可嘴角却仍然上扬:“我母亲虽身处下桥街,可也并不是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十年之间,她凭借她和父亲残余的力量,也为我留下了一下可用之人,而天香雅叙,也是她能将我送去的最好的地方。只可惜,我母亲被折磨的太惨,过早地去世了,我一个人摸索了三年,才总算上了一点门道。”
“天香雅叙的秀娘,是你母亲的人吗?”
芮青颜摇头:“不是,但她十分看重我,想让我接玲琅的班,成为天香雅叙的头牌。我知道天香雅叙背后有宫里的势力,我虽不知道是谁,但无论如何,我想做的事都绝非他们所愿,所以我今天对你所说的话,如果让秀娘知道了去,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相信我么?”
芮青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相信,虽然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我从你眼里能看得出,你懂我。”
雨肃容看着芮青颜:“我们都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冷心冷肺,很难去相信什么人,但你我都清楚我们将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将会面临着什么,如果我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又谈何成事呢?”
芮青颜微微蹙眉:“我走上这条路,是命运所迫,可是你,堂堂闻人家的二小姐,几乎已经是在权贵的顶峰,你为何要与我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
雨定定看着墙壁上然然生辉的灯光,半晌后,才缓缓说:“我知道你昨天说的那个从地狱里活着回来的人指的是你自己,虽然我们的地狱不一定相同,但请相信我,我也去过那里。”
芮青颜看着雨,默然不语,雨笑了笑道:“你是宁景之乱中哪一方的后人?”
芮青颜紧紧咬着牙,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哪一方都不是,我的父亲——是被人陷害而卷进去的。”
“据我所知,当年的名门望族中,并没有姓芮的人家。”
“难道闻人小姐以为,我若还冠着当年我父亲的姓氏,亦或者,我母亲当年被贬至下桥街时,被人知道了她已身怀有孕,我还能苟活到现在吗?”
“我懂了,所以你是要为你的家族平反,向你的仇人报仇,可你的仇人现在还是当权者,所以你要进宫,因为只有宫里的那个人才能帮你达成所愿。”雨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条路很难。”
芮青颜抿了抿嘴唇:“你说过,我有机会。”
“你的确有机会,你自小心机深沉,虽然后宫之中尔虞我诈阴险狠毒,其背后不为人道的恶心甚至比下桥街更甚,但我相信,只要你进得去,你一定能应付得来,现在的问题只是如何才能进去,你需要一次相遇,一次必须要集齐天时地利人和的相遇,一次让那个人永生难忘的相遇,”雨抬眼看着芮青颜,“你只有一次机会。”
芮青颜点点头:“我懂,所以我绝对不会冒进,我必须有万全的把握,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若是一击不中,我就没了退路。”
雨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芮青颜深深地看着她:“我也会尽我所能来谢你。”
雨微笑地端起酒杯:“我们以两年为期,两年后,我相信我会向你行叩拜大礼。”
芮青颜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