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流动性（四）

我回到车上，就拨通了计羽飞的电话。

计羽飞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广东深圳人，大学时候是我们全班最有钱的一个同学，当时我们绝大多数同学的生活费水平还在二三百块一个月，家里条件稍好点的可以到四五百，他就已经上千了，因此我们都管他叫“地主”。以前曾听他聊过，他父母是八十年代初第一批南下闯特区的，起初就是从香港贩点电子表、t桖衫、录音磁带之类的到深圳，然后再批发给从全国各地云集过去的倒爷，赚点中间差价。到了上世纪末、我们上大学那前后，他家里的生意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成立了一个进出口贸易公司，主要业务就是从国内往国外出口纺织品和日用品，从国外往国内进口电子产品，用他自己的话说，“生意遍及五大洲四大洋”。

我们大学本科毕业的时候，全班四十多个同学，一多半都考研或者是出国了，直接找工作的大约就十六七人，而且几乎都是像我这样，去了金融机构，或者是考公务员去了一些金融监管机构，只有他离开了金融领域，回了他们家的公司帮着他父母一起做外贸生意。之后我们偶尔也会联系一下，不过因为天南地北的，所以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2009年劳动节一个同学的婚礼上，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落魄了。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他们家的生意也受到了波及，他们家公司往美国以及拉美地区发的多批货物，因为对方公司破产倒闭或者是老板捐款跑路等各种原因，绝大部分货款没收回来，国内的供货商又上门催款，内外夹击之下，公司就倒闭了，他父亲作为公司法人还被判刑入狱，随后他母亲跳海自杀。他在2005年就结了婚，2006年，他老婆在美国生了个儿子，取得了美国国籍，之后他老婆就长期一个人带着儿子在美国生活，家里出了这些事之后，他老婆也就跟她离了婚，自己带着儿子定居美国。

我们在同学婚礼上见面的时候，他刚刚离婚还不到半个月，孤家寡人一个，在深圳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找了份报关员的工作干着，赚点钱维持生计。席间他游说我们其他同学合伙一起做进出口贸易生意，我们一多半是因为同情他、想帮他东山再起，同时也觉得这事确实可以尝试一下，他们家两代人在那行业里干了差不多三十年，经验、渠道、人脉什么都不缺，成功的机会还是挺大的。只要初始不要投入太多，做成了固然最好，亏了也无关紧要。于是我和石瑞卿、王锋、韩东祥等一共七个同学凑了五十万给他，他以经营管理入股，占股20%。

开始几个月生意也还做得马马虎虎，赚了点钱，可后来莫名其妙的就亏了、倒闭了，前前后后还不到八个月时间，他自己跟我们说的是在一桩大生意上被一个美国骗子给骗了，不过我们总感觉背后另有隐情，只是因为投入的也就几万块钱，找他查账、理论钱也要不回来，而且肯定还要闹得不愉快，没意思，所以也都装傻没怎么提。只有王锋那直脾气，亲自找到深圳去要查他的账本，可他说什么也不给查，最后两人大吵一架，反目成仇。一直到今年年初，我才偶尔从一个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同学那里听说，原来当初他是嫌老老实实做生意来钱太慢，于是把公司的钱拿去炒股了，结果巨亏。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我就听到他的广式普通话：“喂，常阡？”我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警惕的味道，估计没准他以为我要找他算账呢。

“嗯，是老子。”我故意爽朗的一笑道：“地主，好久没联系了，最近怎么样？”

他嘿嘿干笑了两声：“我还能怎样啊，还不是当我的报关员呗，每个月挣点钱刚好够衣食住行，快乐单身月光族，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怎么会忽然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什么事？”

我知道他这是在暗示我，他手里没钱，别跟他提钱的事，提钱就不快乐、就要伤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