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陈家宴会前夜,桃夭院灯火通明。
铺着簇新青锻的几上,摆了四个汤碗,盛在白瓷素净荷叶碗中的一整块如凝脂白玉的奶白杏酪,金素莲子碟中的蜜糖腌制的果肉干和红绫馅饼,金莲叶鱼虾盘中烤得焦黄透亮的烤鸭,金嵌宝石榴杯中雪水煮的茶。
一看很多甜的,郑如骄就没胃口吃这宵夜,喝了口茶,瞧见大盘中的烤鸭才兴味起,伸手直接上去撕肥嫩灿亮的鸭腿。
春沉在旁咳嗽,顺便递上筷子给郑如骄。
郑如骄嘟囔一句,让退下,免得打搅自己痛快吃宵夜的兴致。
平时春沉很快就退下了,今儿却没有。
郑如骄正奇怪,春沉不慌不忙地递上一封纸笺,道:“娘子,清和陈氏拿来的书信。”
一只鸭腿咬在嘴里,郑如骄正吃得兴致,听这话,含糊道:“哦,什么时候送来的?”
“不知。”春沉回话道,“刚不知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屋子里了。上面还插着一支雕翎箭。”
“什么?”因为惊愕,郑如骄差点被烤肉噎死,等平复下来呼吸,她把那张罪魁祸首的书信恨恨地打开,抽出里面的纸笺。
纸笺是陈述捎来的,上面写着明日去陈府的注意事项和明日宴会世家子弟会提出玩乐的节目单。其上字迹是风流飘逸的狂草,和他的人一样少年风流,鲜衣怒马的飘逸如风。行云流水写得太肆意,好多字,郑如骄是连猜带蒙才看全了这整段话的意思。
心倒是好心,这是前两日私下定亲认可她了,所以陈家宴会来提前通风报信。倒是识趣,只是这偷偷摸摸的半夜让人投掷进来女子闺房,陈十七这是哪门子喜好?
郑如骄无语地瞪着纸笺,又舀了一勺杏仁茶喝着。
须臾,让几个丫鬟拿来所有首饰盒,按着陈府人的忌讳,筛选掉不必带的首饰。然后又看了下明儿穿的衣服。一切准备妥当,才继续缩在床榻上吃宵夜。
翌日清晨,昭王府门口一早就备置了好几辆符合王府规格形制的豪华马车,昭王妃带着三房的妇人娘子也一个个打扮妥当,等候在车里。
当马车行驶往陈府,和郑如骄坐一辆车的郑明微不自觉地就皱起眉头,她看着郑如骄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的,似有疑惑。
但也只是一瞬的疑惑,土著二姐的这款裙子和自己身上的应该是一模一样的裙子,现在怎么只是布料差不多,设计风格款式却是大相径庭。脑中一闪而过有什么不对,但也只是一瞬觉得不对,很快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应该是土著二姐知道了她复制她裙子的事,临时让织锦坊改动了裙子样式,不是有什么问题。
只是原来她这土著二姐还是在乎跟她穿同款的吗?还以为真的只是个软包子,不计较她穿跟她一样的呢。
以前是她故意戏弄这土著二姐,才一直吵着嚷着要穿和这土著二姐的同款衣服。
今儿是陈家宴会,上次没毁掉二姐这条裙子,她自己改了设计也好,她也不想这么好的设计有人跟她穿同款。如此甚好。
郑明微这么想着,对于郑如骄跟她穿的裙子不是一样的这件事倒是不计较了。
她此刻心里正盘算着宴会时怎么整郑心芷一事,想着,她的嘴角隐隐浮现笑意。
郑如骄看见了,把头别向窗外,欣赏雪后初晴的天。
很快,昭王府的马车到了清河陈氏府上。
陈府是五间九架的厅堂,里头山山水水,亭台琴阁,涧亭溪水,楼中楼,楼外楼,引水植树,桥连岛,岛中央有亭子,亭外有假山。四周回廊满布庭院,腊梅山石簇簇挨着亭子,靠着回廊,因为前几日都是连绵的雪,现下府上虽然铲了大部分的雪,但是也还留有残余,来的宾客踩上去还是偶有嘎吱嘎吱作响声。
等在大门口的陈府婢女仆人早就恭候在那里,引着一个个往来的宾客入内。
百花令下,士庶通婚,所以今儿来陈府的不仅仅是以往那些高不可攀的高门大族,皇室宗室并文武百官中的大官和一些有名望的人都来了今次的宴会。
这些长安城最顶尖的贵妇人,娇艳如花的贵女们是一个个穿红抹绿,插金戴银,以着自身最优雅得体,气质怡人的姿态入得府内,笑意盈盈地来迎接今儿这一场最是激情澎湃的宴会。
因为宴会还没开始,陈府的婢女就领人进来边介绍陈府好玩的,好吃的,各房稀奇古怪的院落,边一路领着贵客们到前厅去见清河陈府的女客。
郑如骄一行过来的时候,是三房的一个婢女领他们进来的,对着好奇的昭王府女客介绍今儿的宴席,满足郑文浅郑霏兰几人的好奇。
“……吃的嘛,就一般宴会那些。大型冻酥花糕,白酥淋制的酥山,摆满九个盘子的九灯食,各色雕饰成花鸟虫鱼的饼食,各种脍肉丝,生鱼片,猩唇,麋鹿肉,鳖酱,驼峰,熊掌,举凡一切能吃的动物的肉,各种糕点面食,各种果酒米酒各式酒,大唐有的酒宴会大多可以弄到。饭后水果十六种铜台梨,十色陈留桃,十色青州枣,五色南留樱桃,蔡州送来的三种栗子,闽中五色荔枝,湖南的三色梅……”婢女侃侃而谈,说得好是顺溜,昭王府一行是全部听傻了。
再接着听这婢女介绍各房住屋。清和陈氏是四房人口都住一起。其中最精致的两处院落分别是三房嫡女陈蘅的院子和大房的陈三郎的院子。
陈蘅的院落怪石嶙峋,幽静雅致,是搬了江南水乡的小镇仿制成的这三房嫡女的院子。据婢女说陈蘅尤其喜欢江南风土,还说那里的风土养美人,于是疼宠女儿的三房家主陈季给造了这一座小型水乡小院给女儿。
府内另一间别具一格的院子还有一处,陈三郎的院落。陈三郎其人崇尚前朝隐士做派,所以他的后院是瀑布溪流,竹林树凳,藤几石案,小船三两只。这人经常邀朋喝友来府上玩“曲水流觞”的游戏。
一路介绍着,终于到了陈府大厅,里面早济济一堂站了花枝招展、熏香满屋的一群群女客。五姓七家的,关中四姓的,江东四姓等等高门大族站着的,坐着的排在最左列,汉王府定王府肃王府平王府等女眷坐在右列。
中间腰鼓圆凳上最上位一个老妇人画着时下流行的阔眉,傅白了一张略有皱纹的脸面,唇上沾了少许口脂画了小口的模样,也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唇妆。红底滚白花的拖地长裙,外罩一件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深色纱衣,高髻单插一把小小的象牙梳,象牙梳周围一圈发上簪银钗钿,一脸的慈眉善目,这人便是清河陈氏的柳老夫人,河东柳氏的嫡女,陈述的祖母。
她边上几个贵妇人,站在最前头的那位红裙白纱衣,方脸细眉,眉间画梅花妆,鬓边插一朵绢纱制的牡丹花,满脸笑意的是大房朱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