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金铃儿扶着庄氏的胳膊就站在后面。听见自己母亲和婆婆杠上了,彼此都不称呼亲家母,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浓浓的火药味儿,立马瘸着腿儿上前拉着郭氏说道:“娘,您别生气。四弟妹新进门,对村子里的人又不熟络,说话难免冲撞了些。您瞧在我和我婆婆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吧?横竖她也不是故意的。今天为了倒腾出这道菜,她和陌香没少费劲儿呢!”
这番话说得体面又周到,不但让郭氏的气消了,谢大娘也缓和了脸色,客气地添了一句道:“亲家母,刚才是有些急了,你别多了心去。”
“没什么,”郭氏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我也急了些,想着都是亲家,平日里处得好,说话没个遮拦,你可别多心才是!”
“哪里的话!”
两个妇人之间的氛围瞬间变好了,彼此开始恭维对方的菜,俨然像一对相处得十分融洽的亲家。梨花耸了耸肩笑道,我的亲婆婆,见风使舵的本事你果真要高明许多啊,甘拜下风啊!
高三姑见状,扭头瞪了红菱一眼,不满地嘟嘴回曹安和梅香身边了。梨花碰了碰红菱轻声问道:“黄莺没来?”红菱对她耳语道:“她和梁柏都分了,哪儿还有脸来啊?马六和管家娘倒是像模像样地招呼了她一句,可要真来了,更越没脸做人了。她现下一个人在庄子待着呢!”
梨花虽然不太喜欢黄莺那性子,说话老是尖酸刻薄,又挺自私的,但此刻听了这话,也对黄莺生出几分同情来。
满庭忽然伸手拉了拉梨花的胳膊,轻声道:“站过来,祭祀开始了!”
梨花和红菱对视一笑,忽然又有了好心情,毕竟能跟全村人来春祭,已经算很大进步了。两人跟着各自的男人站回了队伍里,开始在金辉的主持下祭拜山神。
田易生自然是这场祭祀不可或缺的人物儿。这几年他功名上略有所成后,金辉便每年请他帮忙写祭文,把祭祀弄得挺似模像样的。最初他也只打算帮着写写祭文,可没想到他写出来的祭文,村里没人能念顺畅了,更别说懂了。金辉三番四次地邀请后,他这才答应念祭文。
田易生念祭文时,下面好些小姑娘已经小鹿乱撞了,时不时抬起眼皮偷瞟他一眼。站在前面的金秀更是红着个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要不是金辉狠瞪了她两眼,只怕她要兴奋地拍手喝彩了。
梨花瞟了一眼身边这小姑奶奶,别的小姑娘都忙着向田易生暗送秋波,她却只顾低头摆弄手里的马尾草,俨然没把田易生当回事,相当淡定。
“编什么呢?”梨花凑过去轻声问道。
“兔子。”陌香笑嘻嘻地说道。
“手可真巧呢!我都能看出兔子的耳朵了,回头给我也编一个?”
“四婶,要什么样儿的?”
“十二生肖你都能编吗?”
“嗯。”梨花吐了吐舌头说道:“厉害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手工达人呢!”
“这算什么?玉桃和巧珍都会呢!”
“改天教教我?往后我好给我儿子编!”忽然,正在念祭文的田易生停下了嘴,抬头往陌香和香草这边看了一眼,微微颦眉,略有不满的样子。满庭忙伸手拨正了梨花的下巴,小声道:“老实点,别招娘再骂你一回。”17129806
梨花与陌香对视一笑,然后身子软软地靠在满庭胳膊上。满庭斜眼睨着她,从喉咙里飘出两个字:“累了?”
“嗯。”梨花像没骨头似的粘在他身上。
“刚才上山不是跑得很起劲儿吗?”
“跑累了嘛,下山背我,谢满庭……”梨花撒娇似的在满庭胳膊上磨蹭了两下。
“别指望了,谁让你跑那么快的。”满庭抿嘴浅浅一笑,这事他早料到了。梨花的体力本来就不行,谁能比他更清楚呢?想到这儿,他的笑意更浓,眉头皱得更深,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居然想到床上那回事去了,看来真给这小丫头“污染”得不轻呢!
“我真累了,腿都酸了……”梨花继续跟满庭磨嘴。
“不行……”“我爱你,谢满庭,背我嘛……”梨花继续不罢休地低声撒娇。
满庭差点就笑出声儿了,幸好他自控力很强,而且他的心脏已经习惯了被梨花这种肉麻又煽情的字眼击打。虽是习惯了,可每次听着都觉得心里很甜。
忽然,旁边的陌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让人家陌香没习惯呢?这声音极不和谐地打断了田易生那一本正经的念词,惹得田易生再次停住了嘴,眉头紧锁地抬眼看着陌香,眼神一如既往地冷,却带着一股子询问的味道:我念的很难听吗?
大家都好奇且不满地转头看着陌香。金辉正因为刚才做菜的事对谢家不满,此刻正好寻着个机会难,便高声问道:“谢陌香,你怎么回事啊?这会儿子大家都在诚心诚意地祭拜山神,你笑什么呀?中邪了吗?人家易生费心费力地写了祭文,又亲自念出来,你捣什么乱呐?要不然你来念?”陌香脸色微红,慢慢地把手里的草编兔子藏在身后。谁知道,她身后就站着上次跟她打过架的娟儿。
娟儿低头瞟见了那东西,一把从陌香手里抓了过来,十分得意地高高举起说道:“她哪儿听祭文呢?她在玩草编呢!”她笑米米地盯着田易生,仿佛不是在回答金辉的话,而是在跟田易生告状。田易生那冷眸子里瞬间又暗了许多。
“真讨厌!”陌香飞快转身抢回了那草编兔子,塞进了袖子里。
“你不讨厌吗?”娟儿理直气壮地冲陌香火道,“大家都在听易生哥哥念祭文呢,偏你在这儿玩草编,还像个疯子似的笑出来捣乱,你才讨厌呢!”
“我又听不懂他念什么,听了也白听!”
全场瞬间安静了,几十双眼睛胀鼓鼓地盯着陌香,硬是把她那小脸盯得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似的。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虽有谢大娘大气敢说的遗传,可毕竟年龄在那儿,经不住这么双眼睛的质疑和责怪。刚才那句话是她一时着急才冒出来,虽是心里话,可说出来时她自己也意识到有点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