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后的樊歆去了一楼,她拖地擦窗,弄完一切又去厨房打点明天的菜——明天是除夕,她得准备团圆饭。虽然这个家已经破碎的不再团圆,她还是想要制造多一点的过年气氛。
一夜过后,慕春寅一觉起来,发现家的模样有了变化。
客厅里纤尘不染光洁一新,窗帘与沙发套都被换上了喜庆的海棠红色,墙面挂着大红的中国结,屋外不知道从哪弄了两盆金桔树,黄澄澄圆溜溜的果子挂满枝桠,分外可爱。除此之外,院里的桂花树木兰树都挂有红彤彤的小灯笼,远远看去喜庆极了。而别墅的大门口,樊歆正垫脚踩在凳子上贴春联。
见他走出来,樊歆面带笑意的招手,“阿寅,厨房里做好了早点,你去吃吧。”
慕春寅转身走了,眼睛余光瞟到樊歆从凳子上蹦下来,又去挂门外的灯笼。
等慕春寅吃完早饭后,樊歆已经打理完院子里的一切,又进厨房忙碌了——团圆饭得亲手做一桌菜才有意义,她得快点准备。
……
夜幕降临,护工们都回家过除夕了,硕大的别墅里只有三人。慕春寅在许雅珍的房里陪着,樊歆在一楼忙碌年饭。
六点半时,一桌饭菜终于做好。樊歆没有摆到餐厅,而是一道道端进了许雅珍的房间。
见她将饭菜还有一大锅饺子有条不紊的搬进来,床畔慕春寅一怔,樊歆抿唇一笑,“除夕不是要吃团圆饭吗?当然要跟珍姨一起。”
她盛了一碗饺子给慕春寅,又盛了一碗端在自己手中。她走到床头,凑过去对着床上的人温声道:“珍姨,慕心给你包饺子了,是你喜欢的三鲜陷,你闻闻香不香?”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纹丝不动。
樊歆毫不在意,仍是满脸笑容,她舀了一颗饺子送到许雅珍唇边,“珍姨,看看慕心包的饺子合不合格?都是您当年教的,哪,每个饺子要八个褶子,瞧我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还能入您的眼吧!”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樊歆的笑容却丝毫不减,她把饺子撤下,握住了许雅珍的手,柔声道:“珍姨,我跟阿寅陪您过年呢,您不是最喜欢这样吗?您快快醒来,慕心很乖,阿寅也很乖,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她眉目温软嗓音糯甜,将头靠在许雅珍脖颈边,依稀还是多年前那个跟养母撒娇的小小女儿。一旁慕春寅看着这一幕,眸里有复杂的情绪汹涌闪过,最后他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磕,走了。
慕春寅走后,樊歆坐在房间里出神。
其实她是想好好吃完这顿团圆饭的,她也努力做出愉快的模样,但是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珍姨,是这除夕夜里根本无法忽视的伤痛。
她强撑的笑终是维持不下去,扑到许雅珍身上,低低呜咽起来,“珍姨,对不起……”
……
她无法控制的情绪在半个小时后结束。
伴随着“砰砰砰”的声响,窗外乌黑的夜空爆出几朵粲然的烟花,将夜色点缀得姹紫嫣红,随之便是市民们的欢声笑语:“新春烟火啦!快出来看!”
伏在许雅珍身上哀戚的樊歆抬起头来,“砰砰”的烟火声还在持续,阴暗的天幕被这蓬勃的光彩所照耀,整个y市笼罩在一片热烈的欢腾之中。
桌上手机忽地震动大响,一声高过一声。呆看着烟火的樊歆接了起来,是汪姐的。
电话那头都听得见轰然的烟火声,汪姐用愉快的口气祝她除夕快乐,樊歆努力压住因为长时间哽咽而干涩的喉咙,敷衍的应了。
挂了电话,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打来,包括莫婉婉赫祈在内,都是盛唐的同事。一群人说七扯八,满含着新春的祝福暖暖道来,她先前胸臆间沉闷的痛楚,不知不觉冲淡不少。
与同事们说完新春的祝福,她放下手机,正要去查看床上的珍姨,倏然叮咚一响,一条短信进来。她以为是其它同事的,随手点开了来。
短信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发件人:温浅。
她握着手机,斟酌良久不知该回什么,便发过去两个字,“谢谢。”
发完这条短信,她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长走廊后是慕春寅的房间,门被紧锁,她敲了敲,里头没反应。
她隔着门轻声道:“阿寅,开门。”
那边不应她。
他每每伤心之时便会把门反锁,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她有些急,用更大的声敲了敲门,“阿寅,都这么晚了,吃点东西吧,不然等下会胃痛。”
门纹丝不动。
“阿寅!阿寅!”她连叫了几声,在得不到回应之下终于忍不住转身找出备用钥匙,将房门打开。
房里没有开灯,黑咕隆咚的一片。窗外有烟火不断腾起,肆意绽放的霎那,有光线映亮房间,显出屋内一个站着的身影。
微弱的光线里,他背对着她,微仰着头,看墙上悬挂的一副大照片。
没有灯光看不清照片上的内容,但凭这熟悉的位置,樊歆便知道这是幅什么照片。
那是他们八岁那年照的全家福。珍姨跟慕叔叔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珍姨抱着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她,而慕叔叔抱着小正太慕春寅。四人偎依在一处,头顶是珍姨亲手种的桂花树,繁茂的枝桠里漏出斜阳蜜色的碎光,背后是茵茵的草坪,那只叫天真的拉布拉多犬正在草地上趴着打滚——画面无限美好欢喜,这真正是幸福的一家人。
此时那个孤零的身影正站在那张全家福下,举目凝望,眸光深深。
窗外的烟火还在一波接一波,屋外的喜庆热闹明亮而喧哗,而这阴暗的室内,如此岑寂与压抑。
他久久伫立,夜幕深深而他背影寂寥,没有任何言语与动作,却有无边幽凉的痛楚扑面而来,樊歆忍不住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