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寅是凌晨五点到的家,从大洋彼岸飞回的速度快到令人咂舌,樊歆以为他再快也要明天回,没料到他披星戴月通宵就赶了回来。
窗外的天乌蒙蒙的亮,似一块透着微光的墨玉。慕春寅携着一身潮湿的露水,“砰”地将房门推开,惊醒正在熟睡的樊歆。
他大步冲向床边,径直将樊歆从床上拎起来,“去电视台!”
樊歆鞋袜都来不及穿,被他拖着往前走,将醒的她初时还惺惺松松,旋即便被慕春寅乌云密布的神色吓住,她问:“去那干嘛?”
“还能干嘛!”慕春寅浑身散着凛冽的气息,他拎着她的衣领,嗓门吼到窗户都在震,“去向全世界宣布,昨晚你说的都是胡话!”
“还有。”慕春寅猛地回头瞪她一眼,眼神冰刀般刮过她的脸,“出电视台后去民政局。”
樊歆更蒙了,“去民政局做什么?”
“结婚!!”慕春寅乌黑的瞳仁席卷着骇人的怒潮,几乎是咬牙切齿,“既然你管不了自己,那就让王法来管!”
樊歆挣扎着甩开慕春寅铁钳般的手,“无缘无故我跟谁结婚?”
慕春寅脚步顿住,拽着樊歆的手冷笑着,“你想跟谁结?温浅吗?别做梦了!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名字就只能挂在我慕春寅的户口本下!”
“你说什么?”樊歆愣了几秒,像是听见这世间最荒诞的事,“我们怎么能结婚!”
“为什么不能,那天你还说你爱我!”她的反应让慕春寅暴怒,他一回头,将她按在墙上,“你前天才说爱我,转身就答应别人!你这朝三暮四的女人!”
屋内墙面坚硬而冰冷,慕春寅背对着光,高大的影子覆在她身上,投下凌厉迫人的阴影。樊歆的背脊被他强抵在墙面,磕得有些疼,她惊诧地看着他,“我是爱你,可这是家人之间的爱,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啊……”
慕春寅扣着她的手腕猛地一紧,他盯着她,方才炙热的眸光似被雪水浇淋的炭火,迎着晨起的寒意一寸寸变冷。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色有些白,不知是震惊还是痛苦,他像是没听清楚,将脸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樊歆有些害怕,但她不想瞒他,更不愿将这误会拖泥带水下去,于是稳稳心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那些奇怪的话。但我把你当哥哥,不会跟你结婚的。”
慕春寅踉跄了一下,站不稳当似的。纱窗半掩后的天色昏昏绰绰,楼道上没有开灯,他靠着楼道扶手站定,模糊的光线中,他直直凝视着樊歆,墨黑的瞳里有什么撕裂开来,他说:“你再说一遍。”
“我从没想过跟你结婚。”
这一声清晰无比,慕春寅眸里有剧烈的痛楚弥漫开来,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他挥手将她一甩,一声暴喝,“滚!”
他猛地转身,恰巧站在楼梯口的樊歆一个不平衡往后一仰,骨碌碌沿着楼梯滚下去,一阵恶天旋地转的猛烈磕碰,待她反应过来,她已从二楼直直到滚到一楼拐角处,额头与膝盖处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往下滑,滴在睡衣上,鲜红一片。
她痛得说不出话,怔怔将楼上的慕春寅瞧着,长长的大理石台阶,交错着灰褐与石青色的斑驳纹路,一级一级坚蜿蜒向上,构筑一道冰冷的天埑,天埑尽头是他的脸庞。
台阶顶层的他也在看她,眼里似乎掠过懊悔与绝望,但最后他转过身,再不看她一眼。
台阶下的樊歆呆看着他的背影,如坠冰湖,一层层雪水入侵肆虐,一遍遍透心刺骨的寒凉。
她看了他好久,最终在剧痛中笑起来——他曾保证不再伤她,可他再次食言——像六年前的无数次一样,他暴虐的待她,全然不顾她的安危。
她记起六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在楼梯间,那天是慕叔叔的忌日,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用力将她推到墙上,她的后脑磕出了伤,他却只冷眼瞧着,吐出的话如剜心的刀,“想给慕家赎罪?那就去死啊。”
她被这句话震在当场,冲出门去。街道上人来人往,她跌跌撞撞乱走,刚好遇到温浅,在那辆失控的轿车呼啸着冲向温浅时,她不顾一切将他推开。性命濒危的一霎,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浑身的血疯狂涌出,她居然笑了,破碎的人生在这濒死的剧痛中圆满起来——她救了喜欢的人,更赎了自己的罪。真好。
……
“呵……”冰冷的大理石上,樊歆越笑越绝望……原来这罪远没有赎够,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毫无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