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知道,顾氏势大。”顾青幂哽咽着道。正因如此,所以父亲的每一个决定其实都无比艰难。
顾源怔住了,难以置信这四个字会从这个从来不关心政事的女儿口中说出来。
“这是圣上对你说的?”顾源沉吟。
顾青幂摇摇头,“顾氏三朝为相,这道理恐怕天下皆知。父亲请容女儿说句放肆的话,如今的顾氏,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今日的荣华富贵让女儿很害怕。女儿想问父亲,怎么才能保顾氏平安?”
如果方才那四个字只是让顾源怀疑,那么如今这段话可说是让他震惊了。这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该去想的事。
刚想开口安抚,顾青幂便抢先道:“父亲不要说我是小孩子,我已经不小了,很快就要出嫁。便是做了皇后,我的命运也与家族休戚相关,难道父亲指望我能独善其身吗?还是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一头扎进后宫里去?”
顾源沉默了良久,再次看向这个女儿时,眼里已经有了不同。
“这也是为父为什么会同意赐婚的一个原因。”顾源轻声喟叹,“起初为父并未料到你会是立后的人选。”
历来皇帝都会忌惮手握重权的后戚,何况当今圣上是个勤政有为的。他本以为新皇后会出在一个地位不高不低、分量不轻不重的人家,可谁知朝中竟有不少人将矛头对准了他。
顾青幂点头,她后来才知道,这是齐昊在背后串联鼓动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将她安□□宫里做他的内应,把顾家彻底绑上他的贼船。朝臣们,则指望着以退为进,逼圣上不得不遏制后族熏天的权势,从而给自己腾出进身的空间。至于圣上,也许如朝臣所想,想要借此和朝臣们一起打压顾氏,又或者他希望有个背景强势的皇后来平衡后宫,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同意。
“就算你不嫁给圣上,他也不会同意把你赐婚给魏王的。”顾源又道,“正如你所说,顾氏势大,这股势力他绝对不会交给不是自己亲子的魏王,也许放在自己眼皮底下,随时可以拿捏,才会放心吧!”
“可是父亲,我们顾氏已经煊赫多年,难道不能慢慢收敛,放开一部分权利,以求全身而退吗?”总好过一直被人忌惮,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的境地。
“退?要如何退?你要知道,所谓顾氏不是单指我们这一门,还有整个家族,甚至姻亲、故旧、门生、拥趸。便是我要退,他们也不会让我退的。因为只要一退,就有无数的豺狼等着将我们拆穿入腹!新势力的崛起永远建立在旧势力的土崩瓦解之上。朝堂之上,对手永远不会比想象的仁慈,只会更残酷。如果退了,我们顾氏只会万劫不复,不大伤元气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这元气,也许是我,也许是你兄长,也许是你叔父们。一旦伤及元气,也许下一个百年我们顾氏也不会再回复往日的荣光。”
“正因为不能退,所以才要更进一步。也许,只有一个属于顾氏的皇子才能解开这个死局。”顾源深沉地望着她道,“不是圣上,不是魏王,只有身上流着顾氏血脉的皇子,才会在未来给我们带来退的可能。皇后可以失宠,可以被废,但太后永远不会,只有做了下一任天子的外家,我们顾氏才可以不怕报复,从容抽身。如果为父那时还活着,一定如你所愿,做个富贵闲人。”
顾青幂沉默,她知道父亲说的都对,即便上一世他们苦心孤诣扶持了齐昊登基,等齐昊一收拢势力,不还是回头将顾氏赶尽杀绝了吗?上一世圣上会在六年后去世,到时顾氏要何去何从?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管以后谁成为新帝,都有可能重复那场悲剧。
所以这才是父亲不肯拒婚的原因吗?只有她才是顾氏最好的生路。
“父亲,我会好好做一个皇后的!”顾青幂忍着泪发誓。
她要做皇后,还要做太后,她要把未来牢牢地把持在自己的手里!谁都别想从她手里夺走!
“傻孩子。”顾源摸了摸她的头,视线却穿过她望向角落里的阴沉。
还有一种可能没有告诉她,如果圣上足够心狠,那也许幂儿今生都不会有孩子,她只会成为家族和皇权的牺牲品。
但,也许呢?也许一切都会往最好的方向走。
***
立后之事已经正式排上了日程,经钦天监选定,日子定在了年底腊月十九,这样顾青幂就还能主持今年的祭祀和朝会,这些事自从元后和太后相继薨逝之后,已经多年都是由妃嫔主持了。
六尚开始紧锣密鼓地赶制她入主中宫所需的一切事物,并派了许多人到相府,教导顾青幂各项事务礼仪。这些东西顾青幂上辈子已经学过一回了,六年的后宫生活已经将这些繁文缛节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做来自然轻车熟路,让几个教引嬷嬷连夸她一教就会,聪慧绝顶。
她要带进宫的贴身丫鬟也进行了集训,顾青幂把金雀撸了下来,让一个叫如意的顶上。几个丫鬟里,只有金雀与齐昊的人传递消息,前世是最得她宠的,如今留着就是个祸患,顾青幂让郑氏找了个由头不许她进宫,等日后再放出去配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