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幂看了身前的齐衡一眼。如今她没有办法拆穿齐昊的真面目,但或许,她能尽力改变一些事情,减少对齐昊的助力。
比如,把沈宽拉到父亲或者齐衡的麾下。顾青幂在心里已经默认将自己与齐衡划为一体了,在她没有生下儿子之前,齐衡就是她要抱得最紧的靠山。
“咱们也去看看吧!”顾青幂假装兴奋地建议。
齐衡自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驳她,一行人跟着人潮挤过去,讲坛前面已经人山人海。好不容易在侍卫的帮助下站住了脚,顾青幂看到沈宽的第一眼,却惊得眼珠都要掉下来!
台上那个穿着广袖纱衣,长发披肩,长得比自己这个女人还标致的男子是谁?她没有看错吧?在她印象里大名鼎鼎的谋臣怎么会是这副德行?其实他对面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儒生才是沈宽吧?谋臣幕僚不应该都是那种人到中年,羽扇纶巾,然后蓄着一把美髯,时不时抚一抚胡子的文士吗?怎么会是如此狂放不羁的形象!倒颇有魏晋之风!
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不只是顾青幂,在场为数不多的女性,眼珠全围着沈宽打转。
踏月和伏波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都忘了现在是跟在天子身边,窃窃私语道:“他长得可真俊!”比皇室里公认的美男子魏王齐昊还要俊呢!
顾青幂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不肯轻易出仕了。因为他长得太漂亮,太像女人了!
这简直颠覆了顾青幂对于谋士的认知!她根本就不能把眼前这个人跟稳重隐忍的谋士联系起来!这样的面相,更别说做官了。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所谓相由心生,如今为官其实是很讲究长相的,文官讲究温文儒雅,武官讲究器宇轩昂。若是一个长得歪瓜裂枣似的官员,穿上官袍也像唱猴戏,一则上峰不喜,二则官员的脸面代表着朝廷的脸面,这样的父母官哪个百姓愿意去信任?因此朝廷科举选拔时,那些身有残疾、长相奇特的人统统会被刷下来,而历史上也不乏有因为长得英武不凡就被重用的人。
这沈宽么,别人一看到他的形象,只会觉得风流轻浮,不可信赖,做个花花公子差不多,做官?得了吧,这副放荡不羁的德行能做得了什么?吏部的人一看就要摇头画叉了!怪不得他不以科举这样的正道博出身,反而愿意跟着齐昊实打实地挣功劳,只有功劳傍身,大权在握,才能改变人们对他相貌的偏见,不敢再小瞧他吧!
台上两人辩论的意题是“君臣”,那老儒生翻来覆去强调的是“君尊臣卑”、“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类,以此为儒道正统。而沈宽却道,“君使臣以礼,则臣侍君以忠”,“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仇寇”,“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这样傲然的反骨,简直太少见了!沈宽却老神在在,引经据典地继续为众人释意。那老儒生想要反驳却苍白无力,两人的才学和境界高下立现,这沈宽年纪轻轻却果然腹有乾坤。
“这小子所图不小!”齐衡挑了挑眉。
“您也觉得他与众不同?”顾青幂低声问。
齐衡笑了笑,并未回答,等到台上两人的辩论告一段落,才终于忍不住,朗声问那放浪形骸的沈宽,“若君无道,又当如何?”
沈宽没想到人群中有人问这样尖锐的问题,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提问之人是个十分英俊的青年,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周围仆从环绕,明明一身普通打扮,那为上位者的气质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此时在一群青葱学子中间更如鹤立鸡群一般。
沈宽立刻就觉出了他的不寻常。敢问出这个问题,更是大有意味。沈宽在白鹿书院的所作所为,颇有些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他当然不愿意因为顶着一张女人脸就被人误解唾弃,一辈子出不了头,他有远大的抱负和志向,所以他必须找一个真正能够赏识他重用他的明主。如今出现的这个人似乎贵不可言,他到底是谁?值不值得自己赌一赌?
沈宽盯着他看了一瞬,眉宇微蹙,似乎斟酌了一番,方才一字一句道:“以道侍君,不可则止。若君有大过,反复谏之不听,则应为天下苍生计,可易位!”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哗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这不是说君无道,臣就可以名正言顺造反吗?所谓天子,乃是受命于天,便是做的再不好,也不容许别人说你无道,快滚下来,换个位置给别人坐啊!
顾青幂听得目瞪口呆,奇人果然是奇人,就是这么不走寻常路!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话!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告发忤逆谋反啊!
她十分想看看齐衡听到这话是什么脸色,无奈他太高了,比她高出一大截,自己又不好意思仰头。这不是看他的笑话吗?
齐衡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说话。只是向台上微微之人颔首就趁着人群的嘈杂离开了。
这答案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万一惹恼了齐衡,把沈宽治罪发配了什么的,那可真是把他往敌人那边推了!
顾青幂有些惴惴地为沈宽说好话,“文士多轻狂,信口开河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
齐衡笑,“民贵君轻,他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敢说真话、实话,朕有什么可计较的?”
顾青幂心中一阵狂喜,这就是看上了?那她还得再推一把。
“只是他如此放浪形骸,纵然有才华抱负,也得伯乐有眼光赏识才行!世人多貌相,却不知人才也当不拘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