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凛很快收回了目光:”宋卿的目光向来好,只是这次不过尔尔。”
宋砚笑了,只是看向那少年时,初一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宋砚从座位上走了下去,在桓凛面前跪了下来:”既然不得陛下喜爱,不如杖毙了吧。”
宋砚用云淡风轻的声音说着那般残忍的事,在那一刻,谢盏觉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并非无辜少年,而是他自己。他活得这般卑微,这个人可以随意地决定自己的生死。
宋砚处置初一的过程,桓凛只是在一旁看着,目光淡淡,仿若与他无关。
谢盏却死死盯着那一幕,一股彻骨的寒意将他完全包裹其中。
有些时候,诛心比身体上的折磨更为恐怖。
之后的几日,谢盏时常梦到那一幕。少年躺在血泊之中,无神的眼睛睁地十分大,清秀的脸十分狰狞,扭曲到不是常人能达到的模样了。
有时,谢盏仿若在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那少年站在他的面前,眼角两行血泪,直勾勾地看着他。谢盏总有种感觉,那少年是因为他而死的。
纵使变作了玉佩,谢盏也是许多日不得好眠。他仿佛陷入一种更深更恐怖的炼狱之中,永远不得脱身。
这时,谢盏知道,宋砚比何锦恐怖多少。
若是他尚跟在桓凛身边,怕是与这少年同样的下场。
——
春日已经悄悄来临,御花园中,桃花依然绽放。这因改朝换代而有些冷清的皇宫,渐渐有了回暖的迹象。
皇帝开始宠幸皇后了。
在外人眼中,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这便是莫大的宠幸了,也并无失宠之说。但是日日跟在桓凛身边的谢盏,还是感觉到了变化。前一段时间,皇帝不曾踏入显阳殿一步,他初时以为是因为桓凛政务繁忙的关系,渐渐的,谢盏也就察觉到,其实并非如此,而是皇后失宠了。
失宠的原因,他自然不得而知。
皇后重新得宠,他觉得和宋砚有关。看来即使做了皇帝,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
然而,桓凛也并非那种吃了亏还要往肚子里咽的人。当大臣提出皇帝该充盈后宫时,皇帝并未像以前一般否决了,而是下令选四妃。大楚遵循晋制,有一后四妃,四妃皆是来自高门大户,有了四妃,皇后的地位便不像以往一般独尊了。
这冷清的宫殿中要添新人了。
皇帝下朝后入太极殿,是要经过一片桃花园的。桓凛的脚刚踏进去,突然愣住了。
谢盏也愣住了,抛去偏见,他不得不承认,这是十分好看的一幕。女子穿着粉色衣裙,披着白色披风,站在那粉色的桃花中,如同落入凡间的仙子。
桓凛止步不前,那女子则缓缓靠近,艳若桃花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女子拉住了桓凛的手,娇声地唤了一句:“陛下。”
女子的声音柔媚入骨,桓凛仍旧笔直地站着。
何锦眼中带着淡淡的忧郁,眸光流转间,那忧郁化为入骨的缠绵:“陛下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
桓凛的眸色暗了一些,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晦暗莫名。
“那也是一片桃花林中,陛下于乱军之中,救下臣妾。”何锦陷入了回忆中,眼神绵软如水,“臣妾这一辈子都会记得陛下的恩情,臣妾与阿兄也会一辈子效忠陛下的。”
“臣妾的本职便是替陛下打理后院,这选妃之事,臣妾定会替陛下选出满意之人的。”
桓凛的目光柔和了一些,抓住了何锦的手:“你的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养。至于恩情不恩情的,便不论了。你嫁与朕,便是朕的妻,朕会好好待你的。”
皇帝与皇后相携着入了太极殿。谢盏被挂在皇帝的腰间,还是觉得尴尬非常。
不过这一次,皇帝似乎没有忙着在床笫之间宠幸皇后,而是皇后弹琴,皇帝听曲。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后弹的竟是《凤求凰》。
桓凛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不可懂起来。皇后显然没有感觉到,弹完了一曲,便又靠到了皇帝的身上,一只手落到了桓凛身的另一侧,握着他的玉佩把玩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臣妾记得陛下当年听闻这首曲子,突然连夜从荆州策马回了建康城。陛下可是听这首曲子想到了故乡?”何锦问道,一脸天真,“臣妾记得,那一年臣妾十八,陛下二十二,陛下离开建康四年,想必十分牵挂故乡吧。”
谢盏和桓凛十八岁分离,再见面时已经是二十三岁,桓家军攻入洛阳,乘胜归来。
何锦的意思是那之间的时间里,桓凛回来过?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一年,谢芝兰去世,元熙帝亲自召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