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烛高照,灯华流转,走动不息的衣香鬓影间飘来窃窃私语: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哪来的,还坐着华家的马车?”
“皇帝也有两门穷亲戚,华家当大,多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伸长了手想攀上去呢。”
“也是华盟主他老人家心软人善,见谁都是好好好。”
于迟一七尺高的堂堂男儿被说得面红耳赤,又恼又羞,正欲上前论理,秦慢突然高高的“哎”了一声,他下意识回头:“怎么?”
秦慢一手托着包袱,一手揉揉眼,仔细往络绎不绝进入华氏山庄的人影立瞧了瞧,半天才犹豫道:“又不太像。”
“什么不太像?”恼到中途陡然被她叫住的于迟满心茫然。
秦慢微微叹气:“方才我像是见了个熟人,但是……又不太像我所认识的那个人。”
“呃……”按理说他乡遇故知理应欣喜,可秦慢的神情又看不出多少欣喜,于迟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接她。只是一来二去间,他倒是将方才言语间蔑视他们的两人忘了个干净。
在山庄门口暂伫没多久,从来往对话间秦慢他们总算弄明白,今夜是华家老夫人的八十大寿,前来的宾客皆是接了帖子前来贺寿的,也难怪别人会将他们当做趋炎附势眼巴巴跑来套近乎的穷亲戚。
若是能做武林盟主的穷亲戚,秦慢心想,闯荡江湖,路遇豪强,互报家门之时能响亮亮地吆喝上一声“武林盟主是我大伯的二姑妈的三舅子”,那也是不错的呀~
不得不说华家不愧是目前武林第一世家,待客之道极尽周全,秦慢两人到了没多久,一个二十上下的锦衣青年匆匆而至,远远的就是拱手一礼,将两人引入山庄,嘴上满是歉意:“抱歉!抱歉!今日恰逢鄙府开门迎客行宴,人手委实不够,怠慢二位,敬请见谅见谅!”
秦慢默了一默,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挣扎了一下后还是小声道:“那个,对不住啊,我们不知道贵府太夫人寿诞,没有备礼……”她小声小气地说着,仿佛真是因为没有带寿礼而来羞愧不已,连带着于迟也手脚局促起来。
青年愣了一愣,噗嗤笑出了声,这才将灯下灰扑扑一团似的小姑娘打量清楚。
十五六岁的个子,面容看上去似乎更稚嫩些,尤其当她一开口说话,慢声慢气的,生怕吓着什么似的。仔细一听,能发觉她吐息浮弱,后力不足,脚步声也不若一般习武人或是章法有纲或是轻盈敏捷……再看于迟,一看打小练得就是外家功夫,基础扎实但难有大成。
这么一对反差极大、实力也不多雄厚的组合,贸然接了长空令,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两人倒不似奸猾狡黠之辈,青年听出秦慢语中歉意,谦和道:“有此心意已是最好,我替老夫人多谢二位。况且接下长空令,便是我华府座上贵宾,何须备礼。”
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秦慢心中感喟,不由抿起嘴角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视线略略在他下颚处停了停,随即自然而然地挪开。
说话间穿廊过巷,他已将秦慢两人领到一处较为偏僻的院落,位于主院西南,隐约能听到婉转而来的丝竹声。
“今夜本该由盟主接见二位商榷要事,但着实不巧,二位先在此歇息,待会有人接引你们赴宴,也算是给两位接风洗尘。”青年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屏风处,院落呈口子型,左右房屋两小间,中有大房一间。刚才他已将左边两间指给了秦慢他们,“一切事宜,容明日盟主亲自与你们详谈。在下尚有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哎……”秦慢又小小地哎了一声,这回站住的不仅是于迟,还有才踏出去一步的青年,“秦姑娘还有事?”
她吸吸鼻子:“说了那么多,还未问公子贵姓啊?”
青年了然一笑:“是我疏漏,鄙姓华,单名一个复。”
“哦……那华公子再见。”
“告辞。”
华复走后,于迟听见秦慢若有若无地念了声:“复?不复?不复……嘿,真挺像的。”
像什么,于迟想问,却见秦慢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不胜疲倦地憨声与他道:“于兄,我小睡一会,待会有人来接我们记得叫我。”
于迟哦哦哦地连声应道,等他自个儿入了屋,将行李稍作收拾坐下后他看着桌上精致的茶盏烛台,忽然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今天下午之前他还只是一家快要破败到关门大吉的小小镖局的武师,为生计奔波发愁,而现在他坐在名满天下江湖第一世家的客房之中,待会还要去赴华老夫人的寿宴,明日武林盟主会亲自接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