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徒留他们,还停留在会场,寂寥的会场,满地狼藉,和刚才的繁华成鲜明对比……
沈老气呼呼的带着手下离开,并对童一念说,“念念!我这就让他们审审到底是怎么回事!杰西,沈伯伯相信你,不会剽窃!”说完又看了一眼陆向北,道,“这事,就交给我部队来处理,有些事你们公安不方便管,部队不怕!你给我把念念给看好了!”
所有人,围了上来,颐朵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的杂志,眼里已经蓄满了泪,含泪问着童一念,“念念?怎么会这样?我们辛苦了那么久啊!难道所有的努力就这样付诸流水了吗?”怎么会这样?
童一念也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被陆向北带回医院的,也不知道陆向北跟她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众人是怎么离去的……
只知道,订单没有了,依念没有了,如颐朵所说,所有的努力都付诸流水……
还有杰西,她可怜的杰西,这会是他事业上多么大一个打击!做设计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剽窃,真不知道,杰西以后的路怎么走?
可是杰西走的时候还安慰她,说,“姐,别担心,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好好地把宝宝生下来知道吗?”
她看着杰西离去,不知道自己最后是点头了还是摇头了,她想起那些日子,那些为依念而奔波的日子,那些承载了她全部希望的日子,为依念付出了多少似乎都是次要的了,只是感觉依念也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在还没有出世之前就胎死腹中,那种痛,是旁人所无法体会的,至少她是这么想,所以,每个人的安慰对她来说,都如隔靴搔痒,起不到半点作用。
当所有人都离去,陆向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静静地,伸出胳膊搂了她,手自然而然抚上她的腹部,“别难过了,你难过,宝宝也跟着你难过。”
她满腔的苦楚没地方发泄,一听他的话立刻就爆发了,“你就知道宝宝!一天到晚宝宝宝宝!在你眼里,宝宝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准妈妈都会用这样的话语来埋怨老公,可是却在微怔之后暗暗喜悦,许是她今晚所受打击太大,以致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和他说话的时候,语气真的像怀孕的妻子埋怨老公一样。
于是怜爱地理了理她的短发,柔声道,“难道宝宝你在心里不重要吗?事情已经发生了,难过有什么用?你想做女首席,想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创业的路上充满各种艰难,这还仅仅只是开始,如果这样就把你打倒了,你就可以趁早放弃你的梦想,让杰西跟着别人混去吧,别耽误天才设计师。”
她更气了,从不指望陆向北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可眼下正是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也不必这么狠吧?
不禁恨声道,“陆向北!你就站着说话不腰疼吧!你尝试过失败的滋味吗?你尝试过大热天里四处奔波看尽脸色只为了盖到一个章的滋味吗?你尝试过为了少一丁点可怜的租金跟人磨破嘴皮的滋味吗?你尝试过为了找到最便宜的厂房脚底磨起泡的滋味吗?你尝试过脚底起了泡还要厚着脸皮去求人,被人看扁的滋味吗?你都没有!你这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你也只会看扁我!只会教训我!从前是!现在也是!”
说到激动处,前仇旧恨都涌了上来,她照着他的肩膀胸口就是一顿乱打,他暗暗苦笑,任她打了,如果她有什么愤懑,把他当做发泄对象,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她知不知道呢?她只有对自己最亲爱的人才会这么蛮横不讲理,就像她的别扭劲一样,那是他的专利,也是他的福利……
等她把今晚所受的委屈都发泄完了,他才笑笑地捉住她的手,“手打疼了吗?我给你揉揉!”
她含愤看着他,最恨的就是他这副德行,她气得快要死掉了,打得手都疼了,他还泰山一样岿然不动……
怒火重新点燃,她本来就靠在他肩上,侧目便可看见他的笑容,也可看见他的脖子,忍不住朝着他的脖子一口就咬了过去……
“啊——”他夸张地叫着,满足她的虚荣心,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感谢这场发布会,感谢那些个捣乱的人,让他终于再次享受到久违的福利……
曾经的她,就是这样一副小狗似的德行,气头上抱着他逮哪咬哪,本以为还要经过漫漫长路才能再次享受,这次,好像加快了进程……
有些微妙的变化,在两人之间悄悄萌生,好像两人之间的坚冰在她怒火的炙烤下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看到他脖子上那一圈清晰的带了血痕的牙印,她心里的气才仿佛稍稍平了一点。
他摸着脖子苦苦的表情看着她,“童一念,你有虐待狂?!”其实,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有被虐狂……
她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不言语。
知道她理智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双臂圈着她,“傻妞儿,我是纨绔子弟没错,可我身边伟大的女性比比皆是……”
“是啊!赶紧的,去找你那些伟大女性生孩子去,别在这碍我的眼了!”虽然他们离婚了,可在前妻面前显摆自己身边的女人,实在不是一个好男人该做的事!不,他从来就不是好男人!
陆向北一笑,她这算是吃醋吗?接着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我说的伟大女性是指的咱妈!”
“别咱咱咱的,你/妈是你/妈,我妈是我妈!”这点可是要坚决撇清了。
他更乐了,“我说的是梁妈妈,怎么,不认这个妈了?”
童一念哑然,呆了一瞬才记得问,“梁妈妈怎么了?”
“你以为梁家私房菜就那么容易成功?小时候,我妈大冬天的天没亮就起床,只为了买到比市面上便宜两毛钱的菜,舍不得用热水洗菜,一双手到了冬天就肿得像馒头似的,还裂开好打的血口子,就这么辛苦的,好不容易挣点钱,却突然有一天被人给骗了,所有的血汗钱都打了水漂,我妈恁是咬着牙把这一关撑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又天没亮起床买菜去了!”
这一回,他没有嬉皮笑脸,很正经地边说边看她的脸色,知道这话在她心里起了作用,接着道,“还有……我亲生母亲。虽然我曾经对她颇多埋怨,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这一生也很艰辛。当初一个年轻女子独赴法国,求学、开创事业,人生地不熟,却能做到今天的成就,这其中的艰难你应该是可以想象的。”
从来没听他谈起过他的亲生母亲,偶尔提起,也只是轻轻带过,最详细的信息还是来自于父亲,告诉她,他的母亲是著名钢琴家,同时也是著名钢琴品牌的创始人。
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出来的女人,想必也是非同凡响的,只是当初她为什么要抛弃他远走法国?
从前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她亦即将为人母,由衷地感觉到,作为母亲,如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的,所以,当时的她,想来也是十分为难。
和他口中的伟大女性比起来,她好像逊色很多……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垂下头来,低声问,一如从前在童氏的时候,她对某个方案拿不定主意,也是这么问他。
他眸子里晕染上一层温柔的颜色,把她按进被子里,“你现在要做的事,是睡觉……”
她心里一激动,又欲起身来,却被他按住,“别扭的妞儿!别激动好不好?你现在能做什么?杰西身陷剽窃门,估计明天各大报纸头条全是依念的负面新闻,你就算一夜不睡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吃好喝好睡好,不然哪有力气重新开始?”
是啊,明天……明天会是世界末日,杰西完了,依念完了,其实依念反而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杰西,背上了剽窃的名声,她心中一急,道,“可是杰西……”
“杰西会没事!”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轻压在她唇上,阻止她说下去,“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不会健忘到不知我是做什么的了吧?这个世界上的事,只要有真相,就能被查出来!我会还杰西一个公道的!”
这个,她是相信的……
可是,就算还了杰西公道,舆/论也已造成,依念之前的投资都白费了……
灯光下,她眼里忧郁的光泽泄露了她的心事,他的手掌托起了她的脸,拇指轻轻抚摸着她脸上的皮肤,“可以的!可以重新再来!要相信自己!嗯?”
她的脸颊,他抚过的位置,暖暖的,一直渗透到心里,她听见自己的心,融化的声音。
“陆向北……”她的脸,和他相隔很近,他呼吸的热气,全都喷在了她耳际,她叫他的名字,离婚以后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他。
“嗯?”他回应她,浓浓的鼻音里,包含着耐心和宠。
“我是不是很差劲……”她的语气那么的没有底气,甚至于怯弱……
她在他面前,从来就不优秀,所以,并不畏惧袒露自己的弱点,反正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太了解了,从前在童氏的时候为了工作,挨他的训还挨少了?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每次被训过之后,他给的建议总是很有用的……
他却笑了,如此的不自信,看来从前确实是训得太多了,情不自禁把她整个抱进怀里,两人竟成了相拥而眠的姿势。
“傻妞儿,你很棒,一直都很棒!”他低声道,声音仿佛是从咽喉深处发出来的,蒙着一层别样的沙哑的温柔。
她愕然。
这是安慰她吧?如果一直都很棒,为什么他总是对她的工作不满意?
“呵……”他笑,“不要质疑,你一直都很优秀,只不过,因为是你,所以我希望你会更好,所以对你更加苛刻!”
“真的?”她斜目而视,不敢相信他的话。
他点头,确定而肯定,“真的!”末了,又挑起一个调皮的笑,“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要一个差劲的老婆?你说是不?”
她狠狠瞪他一眼,“谁是你老婆?!”
他微笑,也不和她争辩,伸手关了灯,轻轻环拥了她,黑暗中,声音如暖风轻送,“睡吧,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他也知道这句话?
她躺在他怀里,似乎,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他温热而宽厚的胸膛贴着她的被,他的手臂缠绕在她身上,时节已具冬的气息,可是,有他的温暖,病房里竟然用不着开暖气……
“念念,不要再想了,还有我,就算最后糟糕得无法收拾,也还有我!你忘了吗?”他的声音低柔得如丝一般。
她怎么会忘记?如何会忘记?在每一次无法收场的时候,都是他来收拾……
她眼眶不由自主一热,那个瞬间,就在那个瞬间,她真的有就此沉溺在他温柔里的冲动,可是,她不能……
“谁要你收拾?!我要靠我自己!”她强硬地甩出去这句话,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沦陷,再回到最初……
“好好好!靠你自己!我都说了,念念是最棒的!现在可以睡觉了吗?”他的语气里竟像有了哄小孩的意味……
“你先滚下床!”这几天里,虽然陆向北一直都在医院陪着她,但是,晚上她还是坚守住了阵地,次次把他给逼下了床。
“利用完了就踢?这么狠?”他更紧地贴着她。
“陆向北!如果你尊重我的话,请你搞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这样睡在一起算什么?”她硬气心肠。
“那我们复婚!”他贴着她,也是梦寐以求的温暖,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他想,也许这时候提复婚还为时尚早,可他冲动之下就说出口了,说完便后悔了。
果然,童一念接下来的话让所有的温暖都冻结起来。
“除非我爸活过来!”
她狠狠扔出这句话,说完的同时,自己的心也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抱着她的双臂便在这一刻僵硬,然后,从她身上抽离。
再然后,便是他默然下床的悉索声。
那些轻微的声音,混着他的呼吸,让空气变得稀薄起来,她感到一种难言的窒息的痛,咬紧了被角,不知何时,眼泪滑落下来,滴没在枕头里。
心头仿似有个声音在呐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只是,却已不知道,这对不起到底是对谁说,是对他,抑或是对自己……
黑夜里,是她无声的哭泣,和他悠长的低叹……
这样的夜晚,两人都几乎熬到快要天亮才入睡,而童一念再一次醒来时,病房里便只剩梁妈妈了。
这就是他昨晚所说的新的一天。
医院,药水,来回穿梭的护士。
似乎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可事实上,应是大不同了,只是她自己不敢去揭开这层面纱而已……
当又一个护士从身边经过时,她鼓起勇气叫住了她,请她把办公室所有的报纸拿来给她看一看。
那护士答应了,转眼便给她取来今天的好几份早报。
她在用手去揭报纸的时候,一颗心止不住地狂跳,只差祈祷上苍了,可上苍并没有眷顾她和杰西,几份报纸果然都同时登出了依念和杰西的剽窃丑闻,更有甚者,还提到了祭夏,嘲笑祭夏才高智弱,居然为艺术界可耻的剽窃者作曲。
她忽然想到,杰西的设计只给一个人看过,那就是祭夏,可祭夏会是这种人吗?她想起他清若隐者的身影,淡若流水的表情,不像……
更多的,想到了左辰远和“左伯伯”,那就更不可能了,虽然和他们相识时间不长,但她信任他们,凭直觉!
可那还会有谁呢?
她把身边所有见过设计稿的人都在脑子里扫描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可疑的人,杰西自己?颐朵?都不可能啊!
她撑着脑袋,不知何时梁妈妈走到了身边,拾起报纸一看,立马道,“大凡这世上最亏心事的人,不外乎两个目的,一为利,二为名,为了名利二字连亲父子都有可能反目;不为名不为利而损人不利己的人就纯属贱了!所以念念,你看看你身边可有这样为了名利不惜一切的人,或者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哪个贱人了!”
名?利?童一念脑中火花一闪,像抓到了什么似的,心里有个声音在悲哀地重复着,不要……。不要是她……
可是,那火花却越来越闪亮,眼看就要爆破而出了……
她几乎忍不住冲动地握起手机要打电话,病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一名碧眼老外在杰西的陪同下进入了病房。
“念念,这是来自法国的安东尼先生。”杰西笑着向她介绍,新的一天里,似乎看不出他脸上有阴霾。
“您好!”童一念不知道这位安东尼先生来干什么,但杰西带来的嘛,客气一下,也不会说法语,早知道向陆向北讨教几个日常用语好了。
所幸,安东尼先生懂汉语,而且说得十分流利,“童女士,你好。昨晚的发布会很精彩,我很喜欢。”
“昨晚?”童一念大感惊讶,不禁/看向杰西。
杰西冲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鬼脸式的笑来。
安东尼先生点头道,“是的,昨晚我在现场看你们的发布会,我相信岑先生的才华,一定不是剽窃!”
“是!当然!”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说“相信”两个字,是何等让人欢欣鼓舞的事!
安东尼先生也笑了,“我很喜欢你们两人昨天穿的礼服,岑先生,可否将它们发展成一个系列,重新开始设计?我向你们下订单!”
订单?这是经过了昨晚之事的童一念想也不敢想的事!
“是的!我喜欢它的纯手工质感,相信在法国的市场一定也走得好,先小批量地订一个系列,如果反响不错,我会再订运动、休闲、OFFICE等多个系列,但是,这第一批货要得很急,你们能赶制出来吗?”安东尼问。
只订礼服……
不过,这已经够幸运了!这个时候的童一念一点也不贪心,而且,明显的,安东尼只订礼服的原因是,昨晚的杂志图册里,没有礼服这个款,因为这是杰西为她和自己设计的,设计稿压根没拿给童一念看,直到穿的那天,他才直接把礼服给拿来了。
想到这里,童一念心一动,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中对之前的某个猜测更坚定了…。
“不知安东尼先生什么时候要呢?”为了慎重起见,她谨慎地问,不想依念的第一笔订单马马虎虎签成,最后却交不了货。
“十天。”安东尼笑眯眯地说。
十天……
她看向杰西,十天的时间,还不知道杰西的设计稿能否出来。设计这个事,灵感很重要,灵感一来,一挥而就,没有灵感,憋它个把月也是空白。
杰西却踌躇满志,“能!没问题!”
安东尼也笑道,“我相信岑先生有这个能力,上一届的设计大赛,我就已经在在法国见过你,也很喜欢你那件参赛作品,这一次,能有机会合作,也是我期盼已久的事!希望我们这一次能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