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笑道:“我生活在东京,却还不如你远在江南知道得多。”
钱婧华撇嘴,“若非本朝门阀士族势力大大削弱,换做从前,她们这样的出身连看我们一眼也嫌弃。”
这话倒是不错,傅家世代清流,可追根溯源,祖先却不显赫,不过是穷书生靠着科举翻了身,而钱家也曾裂土封王,可到底也是泥腿子老祖宗头破血流和人抢下的地盘,和他们那种从古到今都是贵族的人家还是不可比的。
好在到了本朝,这些士族渐渐如昨日黄花,再也不复从前辉煌了,如今的世道,你再高贵的出身也得认命,除了如卢家、裴家这样的家族,许多家族包括陆家,也都开始另寻门路,因为你敌不过这世道,你架不住那些清贫士子们手握重权,更架不住那些低贱商户坐拥金山银山。
“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傅念君问道。
卢七娘和裴四娘在东京城里并不十分出名,并非是她们不够出众,是她们嫌东京城配不上她们而已。在她们看来,如今的东京,尽是庶民,充满了“庶民的味道”,她们从小向往的就是祖辈们口中曾经那些衣帽风流的日子,出行必是高高在上,鲜花铺路,庶民见了跪拜,朝臣见了施礼,无人敢忽视她们血统上的高贵。
而如今这东京城的繁华,在她们看来,只是新贵暴户碾压了她们世家尊严的象征,这无疑是一种耻辱。
她们自然不喜欢待在东京。
钱婧华想了想,脸色有些惆怅:
“女子一辈子,都是要嫁人的。”
傅念君明白了,卢七娘和裴四娘都到年纪了。
婚姻的迫切让她们愿意暂时放下高贵的身份重新回到东京。
毕竟这时节,许多青年才俊蜂拥而来,可供她们的家族挑选,而更重要的是,有两个成年皇子的亲事悬而未决。
贵族也不可能一直高贵下去。
仙女也是要走下云端踏入凡间的。
傅念君看着钱婧华的脸色,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可是钱家的表现,比之卢家、裴家卑微了很多。
虽然皇室更愿意同钱家结亲,可这除了证明钱家很有钱之外,什么都证明不了。
钱婧华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些向往卢七娘、裴四娘骨子里的血统吧。
钱婧华对傅念君笑了笑,心照不宣,说到卢七娘曾经有个姐姐,因为不堪下嫁之辱,年纪轻轻就做了女冠,长伴青灯古佛,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委屈,自尽在庵堂里。
用死亡成全自己的尊贵。
她并不羡慕卢七娘和裴四娘,她只是羡慕那种勇气和自傲,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宁愿死也不愿意踏入凡尘的决心。
卢家出得了这样的小娘子,可她就做不到。
傅念君也叹气,她知道劝什么都没有用的,这世间,女子本就艰难,而钱婧华又是个通透如玉的聪明人,自然只能注定活得更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