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津城的机票,收好咯!”王也仙从袖口里变戏法一样抽出条质地沉甸甸的纸张来,塞到一旁满脸惊讶的林天手中。
瞅了会儿手上的机票,林天谨慎提防地抬头看着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怀疑:“干什么?坐飞机?你哪里搞来的钱?”
“甭管了,搞定它,爷下半生就指望你了。”老头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截三寸长的烟屁股,塞进嘴里,眯起眼睛。
林天赶忙摸出火机给他点上:“到了那找谁?”
“有人接你,跟着去就是了,记住,不管怎样,这个活都要干完。”老家伙长长吐出一口气,“干完了你也就出师了,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林天闻言两眼一睁:“不回来我住哪?”
四周的高墙铁丝网,哨岗机关枪,这些熟悉的景物伴随他从小到大,在外面世界的人看来,这里是罪恶的审判所,黑暗、血腥、残酷的代名词,可是对于林天来说,这是他的家。
打从有记忆起他就是红岗监狱最特殊的一员,既不是犯人,也不是狱警家属,却能出入自由,享受最高规格的待遇。
狱中地位比他稍次一些的就是这位年过甲子,胡须拉碴的老道王也仙,据说当年因为招摇撞骗勾引良家妇女犯下数宗大罪,赶上严打被判了无期徒刑,自此就在这儿落了根。
可别小瞧这个江湖老骗子,因为忽悠的水平登峰造极,本事又不小,深得监狱长赏识,没有任何人敢和这个老掉渣的家伙叫板。
林天从小跟着他识字认画,学八卦甲骨,诗书礼乐,研风水相术,阳宅阴宅,练了十几二十年的内外功夫,打遍整个监狱无敌手,人送外号林霸天……
打十五岁那年开始,王也仙就不知从哪联系到一些杂七杂八的业务,有涉及看风水宅院的,有暗杀黑白两道人物的,还有一些更加阴暗见不着光的事情,全都交给林天去做。
随着接触的任务越来越多,林天现一个规律,路程越远,任务难度越高,风险成倍增长,自行车换摩的,大巴车改火车,这一回终于轮上鸟枪换洋炮,他这心里越犯嘀咕。
“住哪?住金山银山里头。我是没那个享福的命喽……”言语间,老道的神色中挂着几分落寂,一副舍不得他离开的样子,甚至还偷偷抹了下眼角。
“忽悠,接着忽悠!”林天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这话不知听过多少次,哪一次梦想成真过?
“小林子啊,你师父老仙我虽然常常骗……咳,叫你去干活,但这都是为了你能更好地延续师门香火,深入实践科学展观,你瞧瞧看,你这身本事还不是我手把手教的?”老头在大院子里枣树下盘膝坐着,垂着眼皮自顾自说道:“所以这次,你完成任务之后,能安心接管咱们河洛派宗门大权,又不愁吃穿,两全其美,我没必要骗你嘛!”
“真的?”这话倒是头一次听到,在诱惑面前,林天有些动摇了。
“骗你生儿子没屁眼!”王也仙举着右手赌咒誓,一脸大义凛然,接着又嘱咐道:“下午的飞机,你不用收拾了,就这么坐隔壁村二傻的拖拉机去吧。”
就老道的下半身能力而言,林天表示相当怀疑,嬉笑道:“你还能生吗?”
“姜是老的辣,信不信师父给你添个小师妹?”老头随口吐掉烟蒂,火星如子弹打在老树干上,凿出了一个深坑。
“信,咋能不信。对了,不要带煎饼、衣服?”林天淡淡瞥了一眼问道。
“要啥自行车?”老家伙狠狠一瞪眼,伸手抹了下油腻腻的头,“饿了叫空姐给你摊个鸡蛋大饼,记得问清楚,别飞过站。还有不要在天上跑茅房,听说屁股会被马桶吸住,到了津城啊,自然有人接你。”
“好吧……说话算话,谁撒谎顺风尿尿湿一鞋!”想到完成任务之后就能摆脱老家伙的魔爪,林天咬咬牙应承下来,然后眼巴巴看着老道,那表情不说他也应该明白。
“喏,这是路费,省着点花!城里东西忒贵,能沾便宜的时候千万别自掏腰包。”王也仙从袖口里抽出一张闪闪亮的卡片,顿时将林天贪心的眼球点燃了。
以前出差干活,十块二十块的差旅费司空见惯,一毛不拔自己倒贴几块也不是稀罕事,这一回,老家伙竟然吐血给了张银行卡!他的本事真不小啊。这可是在监狱里!
接过卡片的时候,林天的手都在抖,这里头有多少钱?莫非老道良心现,把这么多年来榨去的油水全存到这里了?
“感动了不是?行了,麻利点,二傻在家等着哪!”老道不耐烦地挥挥袖子,转身钻进了号子里。
瞅着他佝偻的背影,林天忽然感觉鼻子有点酸,低头看看那张机票和银行卡,又无声笑了……
监狱顶楼的天台上,两个身影注视着地平线上越行越远的年轻人,烟雾遮住了他们的脸。
“怎么,舍不得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呸!”老道吐了口吐浓痰,溅起几粒石子,“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对方干笑了两声,随即又露出焦虑和迷惘的神色,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么做是对是错?”
老道悠然吐出一个烟圈,慢吞吞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要错早就错了几十年,后悔?后悔撞南墙去。”
回答他的是一阵无奈苦笑。
天台上劣质香烟呛鼻的气味更浓了,初升的晨曦驱散淡淡朝雾,又是一个大晴天。
二傻的拖拉机一路磕磕绊绊把他送到镇上,换了摩的,又改乘公交,机场巴士,忙活小半天,林天终于登上了飞机。
这一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让老家伙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按路程和成本计算,难度系数肯定不小,不过既然有钱赚,又能早点摆脱老道自立门户,这样的挑战他还是蛮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