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几辆马车。
马蹄声清脆欢快,很快到了近前。
“三小姐!”唐小鸣从车上跳下来,躬身施礼。
玲珑含笑看了看,说道:“跑了这一趟,辛苦了。对了,你走的时候是两辆车,现在怎么多出了三辆?”
唐小鸣回头打量了下车队,抿嘴笑,“这不到了春天么?京城里新开了不少绸缎铺子、脂粉铺子、吃食铺子,还有书店和字画铺子。太太吩咐我,若是有花色好的料子便多买几匹回来给三小制衣裳,大爷要我到书铺里多淘些新书给三小姐解闷,我可真是不负所托啊,这多出来的三辆车,东西装的可齐全了,但凡市面上能买到的,应有尽有。”
玲珑嫣然。
虽然和父母一起住在村子里,平时不过是和舅舅家、邻近的几户老亲戚常来常往,玲珑的衣食享用却是从来没有打过折扣的。喻大爷和乔氏会定期差人进城,一则向喻老太爷、喻老太太请安问好,顺便送些乡间新鲜的瓜果菜蔬,二则要采买日用之物,这些买回来的东西,大半是玲珑的。
“姐,你回来了。”唐小鸿捧着一大把野花,兴冲冲的从河边走过来。
“不好好跟在三小姐身边服侍,瞎跑什么?”唐小鸣没好气的教训。
唐小鸿笑咪咪,“我怎么不好好服侍了?我这不是采野花去了么,打算给三小姐编个漂亮的花冠!”扬扬手中的野花,声明她不是玩耍去了,是做正事来着。
“你还有理了!”唐小鸣瞪了她一眼。
唐小鸿吐舌,“姐,你好凶!”
唐小鸣佯怒要打她,唐小鸿机灵的矮身躲了过去,藏在玲珑身后咯咯笑。
“别闹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我爹我娘还等着呢。”玲珑笑着说道。
“听三小姐的话,暂且先饶了你。”唐小鸣也笑。
马车缓缓驶动,唐氏姐妹陪着玲珑在乡间小道上漫步,一路说说笑笑。
“北伐大军就要凯旋归来了。”唐小鸣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么?”玲珑不由的放慢了脚步。
唐小鸣说道:“朝中喜气洋洋准备迎接郊迎呢,不过,大军统帅留守北叶城,督建城墙,加强军备,要数月之后才回来。此次帅大军回朝的,是楚国公。”
玲珑有些惆怅的“哦”了一声。
唐小鸣迅速的偷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三小姐,再过数月,乔府尹守孝期便满了,该起复了。您也会跟着大爷、太太回城,回到喻家,到时候……”
她没有接着再往下说,可是她的意思,又有谁会不明白呢?
玲珑心里甜丝丝的,“王小三打了胜仗,可是知道我数月之后才会回城,他便在北叶城等着我……”笑意在她脸颊上、眼睛里流动,平时镇静自若的玲珑,这时却流露出少女的娇羞。
唐小鸣和唐小鸿姐妹两个见玲珑这样,虽不敢说什么,却忍不住挤眉弄眼,“看看,三少记挂着三小姐,三小姐心里也有三少呀,多好!”“就是呀,分明是一对有情人!”
正高兴着,唐小鸣忽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斟酌着言词,小心的告诉玲珑,“三小姐,家里最近一直太太平平的没什么事,不过,泽雅长公主府给了喻家请贴,邀请二太太和大小姐二小姐到公主府参加赏花会。”
玲珑扬起双眉,“泽雅长公主府?”
这事太怪异了。自打觉了静翕的轻信于人,玲珑便交代过乔思柔和王夫人常夫人等,关氏和静嘉静翕这两年多一直没接到各家的请贴,备受冷落。如果乔思柔和王夫人、常夫人不邀请关氏母女,别的人家就更不会了-----喻家和乔思柔是亲戚,和徐家也算拐亲亲戚,至于镇远侯府等,和喻家有什么相干呢?泽雅长公主府就更挨不着了,喻家和她不是亲戚,不是朋友,什么关系也没有。
如果喻家有人做官,泽雅长公主这做法还算有情可原,可是喻家并没有。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做为一位长公主,皇帝的异母妹妹,她的地位够高贵了,一举一动总是有原由的,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就算是一时心血来潮,邀请和她素无来往、素未平生的喻家也很不可思议。
玲珑蹙眉,“泽雅长公主是什么样的性情?府里都有什么人?”
唐小鸣忙道:“泽雅长公主在先帝诸女中排行第八,性情么……听说是很温柔和善的。她的驸马是巩昌侯的弟弟罗佑成,膝下有一女一子,女儿罗琼华今年十八岁了,尚未许人,儿子还小……”
“行了。”玲珑抬手止住她。
大概能猜到这位泽雅长公主意欲何为了。
这个时代的女孩儿大多十五六岁定亲、成亲,也有特别受宠、家人格外器重的姑娘,会到十八岁甚至二十岁才出阁。但是,名门贵女当中一直到了十八岁都没定下亲事的,绝对不正常。
十八岁没出阁,不算什么;十八岁没定亲,一定有原因。
玲珑略想了想,淡淡道:“我要往城里送封急信。”
“三小姐,我去!”唐小鸿自告奋勇。
玲珑点点头,“小鸿你先回去收拾行李,稍后你便启程。”
唐小鸿清脆的答应,“是,三小姐。”
玲珑也不走路了,上了马车,命令车夫,“回去,要快!”
车夫响亮的甩起马鞭子,催着马儿快跑,“驾,驾---”
到了喻家老宅前,玲珑下了车,匆匆回房,命侍女备笔墨,提笔写下廖廖十个字,“周王婚事,自有陛下做主。”写好,玲珑便把亲手把信封了,交好唐小鸿,“一定要交到我婶婶手里。”唐小鸿已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把包裹往身上一背,接过信仔细收好,和玲珑告辞,走了。
唐小鸿走后,玲珑一个人呆呆坐了会儿,又有些好笑,又觉得闷。王小三你简直是块唐僧肉啊,总是有人觊觎你,拿你没办法,主意打到我这儿来了……
往常从城里的采购车回来,玲珑总是高高兴兴的清点货物,一样一样挑出自己喜欢的东西,今天乔氏见车回来了,玲珑却看不见人影,不由的奇怪,“珑儿呢?”
喻大爷从书斋出来,和乔氏一起站在马车边,“女儿不是最喜欢挑拣东西的么?怎地不见她?”
“我也正奇怪呢。”乔氏柔声说道。
过了片刻,玲珑笑着过来了,“都有什么呀?咦,这么多衣料,都漂亮的很。”和乔氏一同看起衣料、脂粉等。
可是,她总是显得心不在焉。
“女儿,你有心事?”喻大爷叫过她温声询问。
玲珑略一犹豫,呵呵笑,“没有,没有。”
她并不想瞒着父母。可是乔氏太过单纯,喻大爷又对周王有成见,这件事和周王有关,不提也罢。
喻大爷心中犹有疑问,不过,并没有追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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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小鸿终于赶在赏花会前一天晚上,把信送到了关氏手里。
关氏接过信看了,嘴角泛上丝讥讽的微笑。
“告诉三小姐,我知道了。”她合上信,从容说道。
“是,二太太。”唐小鸿只是个送信的,关氏这么说,她便曲膝答应。
“你跑这一趟也辛苦了,下去歇歇,明儿个再启程回去。”关氏温和的说着话,还命婆子拿过两串钱,赏给了唐小鸿。
玲珑待人向来大方,这两串钱唐小鸿哪会放在眼里?彬彬有礼的道了谢,接过来,便告辞了。
关氏见唐小鸿不在意的样子,气的暗暗咬牙。
乔氏和玲珑阔绰,养的婢女也这般眼界高!好心赏她两串钱,她连眼角也不扫一下!
关氏又拿出玲珑的信看了,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娘,听说老宅来人了?”静翕急匆匆走了进来,关切问道。
关氏沉着脸把信递给了她,“玲珑耳目聪明,家里的事,她已知道了。”
静翕接过信看了一眼,脸色白了白,低声道:“娘,玲珑果然是这么说的,和我猜的一样……”
泽雅长公主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下请贴?也只能是为这个了。
关氏哼了一声,“我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泽雅若有足够的好处给我,我不会让她失望!”
“娘,您是说……”静翕嘴唇颤抖,露出惧怕的神色。
关氏眼神变得冷酷,斩钉截铁的说道:“她若能让你有个好前程,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她!便是让我下地狱,让玲珑下地狱,我也答应她!”
静翕从没见过这样的关氏,瞪大眼睛看了她许久,软软的瘫倒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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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嘉已和蘧云逸定了亲,不便再出门应酬,只有关氏和静翕两个人带上侍女、婆子,去了泽雅长公主府。
泽雅长公主纡尊降贵,亲自见了关氏,并且跟她单独说了会儿话。
说的是什么,外人就无从得知了。
泽雅长公主府的赏花会很圆满,直到申时,客人才陆续告辞。
当晚泽雅长公主便命侍女替她准备常服,准备次日进宫求见皇后。
泽雅长公主相貌生的很是普通,于妆扮上就格外讲究,在镜子头换了好几支钗也不满意,命侍女打开把饰全拿了来摆在桌上,细心挑选。
镜子里的她四十多岁的年纪,脸黄黄的,看上去有些心浮气燥。
驸马罗佑成慢慢踱了过来,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公主,你真要进宫去?我怎么觉得……怎么觉得……这样没用……”
被泽雅长公主恶狠狠的看了两眼,他讪讪的干笑两声,说不下去了。
“依你说,该怎么办?”雅泽长公主忍着怒气,把手中的钗“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脸色铁青,“琼华是个死心眼儿,一口咬定了,周王表哥不纳妃她就不定亲,哪家也不嫁,你让我怎么办?她都十八了!”
“那就等呗,等到周王纳妃……”罗佑成一开始还是正常的声音,后来为雅泽长公主气势所慑,声音越来越低,跟蚊子哼哼似的。
“闺女是我一个人生的不成?就该我一个人操心?”泽雅长公主恨的咬牙切齿。
罗佑成见不是事,打了个哈哈,脚底抹油,溜了。
泽雅长公主气的顺手举起一个花瓶冲他砸了过去,罗佑成早跑了,花瓶砸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一地碎片。
次日,泽雅长公主便进宫求见皇后去了。
皇后很有闲情逸致的在哄着皇长孙玩耍-----太子妃头胎便生下了皇长孙,孩子今年已经两岁了,雪团儿似的很可爱,不过,这会儿他才睡醒,不大快活,板着个小脸,也不知在想什么---泽雅长公主陪笑说了几句家常,终于按捺不住,满含深意的提起,“任金文学会会长的喻家您听说过么?他家有意让喻三小姐认做琼华的妹妹,终生服侍琼华。”
皇后转过头看她,扬起了双眉,“喻三小姐认做琼华的妹妹?”
泽雅长公主忙不迭的点头,“对,正是如此。”
皇后眼眸转了转,气笑了,“你家琼华简直是天上的仙女,连喻三小姐都愿意认她做姐姐,终生服侍她了!”
皇后这话中明明满是讥讽之意,泽雅长公主却是关心则乱,根本没听出来,满脸陪笑,“谁说不是呢?”
皇后半晌无语。
皇长孙忽然扁着小嘴要哭,皇后心疼不已,“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干嘛要哭啊?”皇长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小屁股,脸上很有几分害羞之意,皇后不由的好笑,“是要尿尿么,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值得哭啊。”
她说不值得哭,皇长孙却不乐意,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的保姆赶忙伸手摸了摸,陪笑告诉皇后,“小殿下已经尿了,屁股都是湿的……”皇后这才明白她的宝贝孙子为什么这样,忙忍着笑,一边吩咐保姆替他换衣裳,一边柔声哄他。
太子妃和永宁公主本来是在外面说话的,听到皇长孙哭,也赶忙过来了。
都围着皇长孙哄他。
才哄好皇长孙,皇后的母亲兰太夫人来了,皇后见了兰太夫人,笑咪咪说道:“我都已经是做了祖母的人了,可是见了您就想撒娇,您说这可怎么办呢?”兰太夫人故意道:“嫩生生的小娃娃在跟前儿,谁还稀罕你啊?”逗的众人都笑。
泽雅长公主在这儿跟个外人似的,浑身不自在,又坐了会儿,便告辞了。
“八姑母来做什么?”永宁公主好奇的问道。
皇后扶额,“别跟我提她了。”
永宁公主很乖巧,“成,不问,我猜八姑母来也没好事。”
皇后嘴角抽了抽。
皇后既不愿跟永宁公主这天真烂漫的姑娘说这些,又不忍心拿这些糟心事来烦母亲兰太夫人,还是等到皇帝下朝回宫之后跟他牢骚,“……想什么呢?小三子喜欢的姑娘服侍她闺女,她以为她是谁?她闺女又是什么尊贵人物了?”
皇帝大为气愤,“居然敢这样算计朕的儿媳妇!”
“就是。”皇后也很生气,“我本来是申斥她的,不巧一直有事,没来的及。再说了,只是申斥她,我也觉得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