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咸平戊辰三月五日,此为惊蛰。
“轰隆”一声,伴随天际利剑样劈下白光,整个世界都开始滚动“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大宋真宗十一年春天,就这响雷中复苏,复苏,然后萌发,躁动。
明明灭灭烛火中,萧铎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躬身伏趴,然后支起上身,跪坐良久,缭绕香火气息中,“显考萧公讳威府君生东之莲位”几个字安静立上位,“愿父亲佑我萧氏一门,安好。”语罢撩衣摆起身,转身欲出祠堂。
未及出屋檐,像是天空顷刻就要炸开般声音过后就是滂沱大雨,没有预兆,响雷之后就是竹筒流水样水线从天延伸到地,萧铎从未见过这样大雨,真真是顶顶响惊雷和大雨了,可是伴随这样响通是不远处从园子里跑过来管家。
“老爷,老爷,三皇子去了,三皇子去了……”管家声音带着明显惊慌和哭声,萧铎脚下一晃,恰巧天际又是一道闪电,亮如白昼屋檐下,萧铎脸青白。
管家脸色并没有比萧铎脸色好多少,兼之方才得了宫里传来消息之后大惊,等奔到祠堂找到萧铎时候已经连摔两跤,手上衣服上泥水淋漓,一时间主仆二人皆形容狼狈很。
若是往常萧铎定是要训斥两句,作为当朝第一相,萧铎平日里是注重德修礼仪,看不得管家这样慌慌张张惊声嚷嚷样子,可是这会儿萧家老爷张了张嘴,然后颓然闭上了。
权倾朝野萧家老爷从未有过这样时刻,饶是管家从小伺候萧铎也未曾见识过,而今本就慌张,见自家老爷话都说不出来,管家哆哆嗦嗦连手都抖了起来。
“收拾收拾,即刻进宫。”片刻后,稳住心神,定定看了被风雨吹打七零八落桃枝,萧铎轻声吩咐。雨势比方才还大了些,可是这时候谁还能顾着这雨势,一回比一回透亮闪电下,主仆二人步走进大雨中,此时雨水成线,天地一色,世界都像是飘飘摇摇动荡迷蒙了起来。
“微臣萧铎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长春宫内,萧铎着朝服向两眼红肿几近晕厥萧贵妃行臣礼,听见带了泣音“哥哥请起“之后起身,见萧贵妃挥手退下殿里奴才们这才坐下来。
管心下不定,可是看着面色苍白再不复往日华贵妹妹,萧铎还是出声安慰“三皇子业已走了,万望娘娘保重凤体。”
萧贵妃面色苍白,虽说替皇帝育有一子一女,可因了多年圣宠不衰,平日里长春宫内吃穿用度皆和皇后一个等级,素来保养得宜,贵妃该有妆容排场一定是有。然今日一身儿木兰青双绣缎裳,只头上钗了一个碧玉欑凤钗,旁任何装束也无,浑身素雅一丝丝后妃气息都没有,若不是今日要见萧铎,萧贵妃怕是连头发也没得精力着人收拾。
这会儿听萧铎提起三皇子,萧贵妃哥哥跟前连“本宫”都不记得说了,只是一叠声哭啼,喊着“我可怜皇儿,我凌恒……”萧铎本是想说几句话,然终也是没说,只是跟着安慰了几句。他本是谨言慎行很,平日里也是端庄严肃,安慰人次数少可怜,这会子说了几句也就没得说了,于是也就罢了,干坐着看萧贵妃泣哭,他心里也难受。
当今圣上位十一年,育有七子三女,大皇子,二皇子早已夭折,萧贵妃之子乃是三皇子,眼看着到了出宫建牙年龄了,好端端发了高烧,没挨过两天就走了,萧铎是三皇子亲舅舅,因萧铎谨言慎行,学识品行皆都端庄,皇帝也特许萧铎多见三皇子凌恒,所以舅甥素来亲厚,倏忽间健康活泼皇子说没就没了,这平头百姓家也无疑是天塌下来大事儿,何况这样一个后宫里。
后宫是个什么地方,古来皆有记载,那不抵是世界上勾心斗角地方,倘若这里要安然过活且尊享荣华富贵,那首先必定得有个皇子。龙脉是后妃们继续斗争下去唯一希望,如若哪个嫔妃为未曾皇帝产下龙子,那必定是连安身地方也是没有。
萧贵妃哭这样伤心,一则是真失了皇儿伤心,大缘由则是对以后惶惶。皇帝年事已高,自己也是岁数渐大,若是再能有龙脉那就是微乎其微事情,往后生活依仗没有了,眼下就已经过不得了,何况帝登基后她是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