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怔住,落英、落翘、香桃几个也呆住,香桃忙问:“怎么阿阳连这个都晓得?”
“阿阳今儿出门,街上听说了,又见许多人往王家那条街去,也跟着去瞧,听王家附近人家下人这般说!”
落英略一琢磨,迟疑着道:“莫不是王家要……”尚未说完,香桃打断她话,笃定地道,“七姑奶奶神志不清,莫不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可这会子已经晌午,天气阴沉,但大白天到底用不着点灯,何来打翻烛台一说?香桃看了明玉一眼,嗓音不觉有些颤抖:“也不知七姑奶奶是不是已经……烧去了大半,可见火势不小呢!”
落翘看了一眼窗户外头,蹙眉道:“这样天气,怎么可能烧厉害?”
香桃道:“这你却不明白,京都气候干燥,房舍用木料多,这点儿雨水反而会让火越烧越厉害!何况,屋里还有窗帘子、床单被褥这一类极容易燃烧起来物品!”
阿阳是街上得到消息,想必五奶奶、五爷那边也得了消息。明玉吐了口气,好端端怎么可能烧起来?难道明珍如今是真神志不清了?
可就算神志不清,也不会纵火啊。
五奶奶和韩氏比明玉早一步就得到信儿,这会子五奶奶已赶着去王家。围王家府门外头看热闹老百姓不少,因这一片区住着几乎是达官贵人,生怕火势控制不住将这一代房舍都烧了,特别是紧邻王家左右两家,早就吩咐了下人去帮着灭火。
围观百姓,也有青壮年自发去帮忙,一时之间人声鼎沸,隔了一条街都能听到。五奶奶撩起帘子朝王家上空望去,只见火光冲天,烟雾已经弥漫过来,熏得她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催促驾车些!
跟着丫头婆子忙劝她:“七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五奶奶别着急,一定不会有事!”
那火光已唬得五奶奶心急如焚:“哪里能不着急,那火势你们也瞧见了,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扑灭!”
“可这样天气,火势也不是一瞬间就这么厉害,想必发现苗头,杜嬷嬷她们就带着七姑奶奶、宪哥躲避了,没得干等着火势大起来还不逃。”
这样说着五奶奶才稍稍冷静一些,王家虽发卖了下人,王老爷也丁忧家,但王家下人仍旧不少。
只是,他们马车根本无法进去,巷口被围观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五奶奶就要跳下马车从人群中挤过去,跟着丫头婆子又忙拉住她,忙吩咐驾车绕去另一条路。
等五奶奶赶到王家大门外,只见三道门大开着,不少人提着水桶涌进去,顺着敞开大门望去,只见火势已蔓延到外院,半空中浓烟笼罩,火光却是小了许多。
不多时,就瞧见一群丫头摸样从西边角门涌出来,五奶奶也顾不得别,忙跳下马车就朝角门去,却被一位围观妇人拦住,以为她要进去,道:“我儿子也进去帮着灭火了,刚才出来说,里面烧厉害,这会子里面人都往外头逃,夫人可别进去!”
五奶奶一心担忧明珍和宪哥,谢了妇人好意,走到西边角门。
出来只有十来个丫头,个个一脸惊魂未定,有些脸上还沾了烟灰,看起来极是狼狈。五奶奶速扫一眼,不见明珍屋里丫头,就抓着一位年纪略大问:“你们大奶奶、哥儿呢?”
丫头茫然地摇摇头,看清五奶奶,才忙见了个礼,回道:“奴婢是院子里打扫,管事嬷嬷只让奴婢们些出来躲避,还不晓得其他人怎么样了!”
话音才落,就瞧见两个壮实婆子抬着一张藤椅出来,虽看不清藤椅上是什么人,倒是左右跟着人是王夫人屋里。火势没蔓延到外头,那些人便距离垂花门不远屋檐下停下来。
五奶奶忙赶过去,这才瞧见宪哥乳娘牵着宪哥,急匆匆跑出来。宪哥大抵也吓坏了,脸色苍白,其他倒没怎么样,五奶奶松了口气,几步走过去一把搂住宪哥。又上上下下查看一番,问宪哥乳娘:“可瞧见你们大奶奶没有?”
乳娘也吓得不轻,说话也不利索,摇头道:“老爷只吩咐奴婢好好护着哥儿,就带着人去灭火了。哥儿怕大奶奶有个三长两短,非要去寻大奶奶,奴婢拦不住跟着去时,大奶奶住院子已经……陈五奶奶别着急,想必大奶奶也到了安全地方!”
正说着,就有五奶奶身边丫头寻来禀报:“大奶奶也出来了,大门口呢!”
五奶奶忙赶着去,宪哥紧随其后。
明珍比起其他人狼狈,头发散乱,裙摆还有火烧痕迹,脸上沾了灰尘,还有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划伤痕迹。
宪哥一见,眼眶一红,隐忍着眼泪只眼眶里打转。
围观百姓并没有进来,周围来去匆匆人也都忙着灭火,五奶奶忙拉着明珍寻了个角落,查看那些被烧了地方可烧伤了没有。幸亏,只是衣裳被毁了,身上倒是没有半点儿烧伤,可瞧着明珍模样,再看看跟着明珍一块出来这些丫头婆子,五奶奶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就走水了?!”
丫几个丫头婆子对望一眼,却是没人敢说话,只是垂着头。
明珍淡淡开口道:“不过是想着清明节将近,给我宪哥烧些纸钱去。”
又抬头看着烟雾弥漫上空,道:“他是王家真正骨肉,我亲儿子,王家不认,他九泉之下也得不到安宁。五嫂,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他喊冤!”
五奶奶见明珍和宪哥都好端端,才松了口气,又听到明珍这般说,却是又气又心酸。
“你宪哥这里,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清醒过来?!”五奶奶拉着宪哥走到明珍跟前,“看到没有,这个就是你亲儿子宪哥,名儿是你自个儿取,你怎么都忘了?!”
明珍收回目光,看了宪哥一眼,竟弯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来,盯着宪哥眼睛,道:“你大抵还记得,你自个儿说一说,你是不是我捡来?”
宪哥不敢迎接明珍目光,只把脑袋垂着。却气得五奶奶很想打明珍一耳光,倘或这一耳光能将她打清醒。可到底不忍心,明珍瘦而憔悴,同时神志不清。
“为什么不说话?你心里一直都明白不是么?你怕我,怕又变成个没人要孩子……”
“阿珍!”五奶奶厉声打断明珍话,冷冷质问,“你要宪哥说什么?他是你亲儿子,你要你亲儿子不认你这个娘么!”
“他不是,五嫂,我根本没疯!我宪哥早就化作一抹黄土,今天这火就是他不能认祖归宗怒火!他虽然是个孩子,可他曾经也是有血有肉,他那么乖巧,被病痛折磨也不哭不闹,可,除了我没有人愿意认同他!”
明珍复又望着漫天浓烟,凄然道:“五嫂,他是七月半出生孩子,但他也有魂魄。否则,这火怎么可能烧得这样厉害?他一个人九泉之下,他那么小,他害怕,他要有人去陪他。”
五奶奶心里一震,抓住明珍肩膀使劲摇晃:“你宪哥就你身边,他年纪也小,他也需要你这个娘,你怎能这般狠心?!”
不知不觉,周围已有人停下来观望,明珍却笑起来,凄然笑声仿佛穿透了浓烟,笑着道:“我就是个狠心娘,我亲自将我儿子埋了!都怪我,他死了反而不能认祖归宗,只能做个孤魂野鬼。”
明珍模样,看起来确不正常,而停下来观望这些人,其中也有临近王家两户中下人,或许不大认得明珍,却认得明珍跟前宪哥,那是王老爷孙子。
可王家大奶奶却说不是,还说起这些胡话。一时之间,不知情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五奶奶身边嬷嬷察觉,忙将这些人撵走,又走过来禀报五奶奶知晓。五奶奶四处瞧了瞧,拉着明珍去了临近一件堆放杂物屋子里。
才进去,外头却异常喧哗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道:“王家库房被烧了,里面好些金银物件散落一地……”
用过午饭,明玉才回到屋里准备午睡,菊影就跑进来禀报:“……大奶奶住院子,王家库房,王夫人住院子都没能幸免,被烧去古董字画不知几何,只单单散落金银珠宝也不少,听那些目睹说,几乎每一间被烧毁屋子,都能瞧见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