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黄宇这几天一直在找丛瑶,看样子是没有眉目。睍莼璩晓
“不是已经让人去查丛瑶的户籍档案了么?还是一无所知?”
黄宇正在等,估计结果就快送过来了。
便说:“最迟明天吧。”
离正扬安慰他:“既然这样,你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详细情况拿到之后,直接找上门去问清楚,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黄宇三番两次,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从来都不知道问清楚,岂不知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心里有一个永远藏匿的空间,到老,到死,都不希望被人窥破。非等到用到的时候,像这样束手无策。
告诉他:“你好好玩,没事我先挂了。”
离正扬去之前给丛锦打电话,把预计抵达的时间跟她说一下。
丛锦语声欢快:“过来吧,就等你了。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离正扬靠到椅背上吐口气,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整个丛家大宅灯光通明,到处是耀眼光火。锦衣男女,四处翩然,一路走过,时有认识的,拥上来,跟离正扬热络的寒暄。
说客套话:“离少今天神采飞扬啊,和丛大小姐的事我们听说了,恭喜。”
“是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众人三言两语,说着祝福的话。
离正扬嘴角的笑意始终淡然优雅,跟嵌上去的一样。
如今离丛两家的婚事在整个上流社会算是传遍了,虽然订婚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这事却像是公认的,毋庸置疑。
丛瑶早已经化好妆了,一直踌躇着要不要下来送上礼物。这是礼数,可也知道丛锦素来看她不顺眼,即便送了,不仅不会讨她欢心,可能还要当众受她的冷脸。
一直坐在房间里没有动弹,一件纯白色礼服,丝绸的料子,流水一般贴合在身上,骨感又娇小。
虽然她和丛锦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可是任谁看着,都不会猜到她们是一对姐妹。也是,性情不像,长像也不相。她哪里都比不过丛锦,生下来就是个陪衬,是要被人嫌恶的。
只一个“私生女”的头衔,就足以打压丛瑶的一切光彩,让她付出再多的努力都注定枉然。再跟丛锦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妩媚相比,简直自惭形秽。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她,所以丛锦才变得那么优秀,就是想让她清楚的看到正牌大小姐和丑小鸭的区别。即便是飞上了枝头,仍旧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私生女。
这样羞辱的提点她,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出身。
丛瑶指掌攥紧,这样热闹非凡的日子,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这些年她一直将戏码唱得很好,什么都忍下了,也不差这一时。
门板响了两下,丛老爷子推门进来。
丛瑶马上站起身:“爸爸,过来坐。”
丛老爷子没坐下,只是提醒她:“今天是你姐姐的生日,我知道你们两个一直不和。但今天这样的场合,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准备礼物了吧?”看丛瑶点头,便说:“下去跟你姐说几句祝福的话。她才从国外回来,这些年也不在家,又是那样的犟脾气,你就让一让她。”
丛瑶听得最倦怠的一句话便是如此,“你就让一让她”,分明那个年长的人是丛锦,打从她进丛家门开始,不论是吃的,穿的,还是玩的,都是紧着丛锦先挑先选,剩下的才是她的。哪一时丛锦反悔了,想要回去,她还得乖乖的给她。
众人在她耳旁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丛锦那个犟脾气,你就让一让她。”
丛瑶也不是没有脾气,年小的时候不懂事,因为一件裙子跟丛锦争。是丛老爷子去国外出差买回来送给两个女儿的礼物。丛瑶喜欢那件粉色的,丛锦也喜欢。被她先夺到手里,最后丛锦又哭又闹,丛夫人的巴掌便打下来了,那种痛直到今天丛瑶还记得。火辣辣的疼,手劲再大一点儿只怕半边耳朵都要聋了。但还是听到丛夫人刻薄的话语:“你算什么东西?跟锦儿抢东西,丛家收流你,没把你当狗一样撵出去,已经算便宜你了,别不知好歹……”
当时的结果,便是丛锦拿到两件,她除了那一巴掌,什么也没有。
小小年纪怎么会不委屈,缩到房间里哭到半夜。脸颊是疼的,泪水是苦的,心里真是又灼又涩。
可是,从天黑到天亮,始终没有人推开那扇门,问一问她的委屈。哪怕只是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没有什么。”丛瑶觉得自己也不会被“暗黑绑架”。想要戴上面具活着。
那时候她终于懂得一个道理,在这个家里,她是不被容纳的。要想呆下去,就只能隐匿自己所有的棱角,做个无欲无求的天使,或许才有她的容身之地。
那一年,她不过十岁。
心里再怎么灼烧,脸上的笑意却很明媚,一副识大体的模样。
“爸爸,你放心吧,我都懂的。我正准备下去给姐姐送祝福呢。”
丛老爷子欣慰的点点头:“你能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
丛瑶拿着礼物下楼,站在楼梯上往下看。
丛锦一身华服,艳压群芳。本年度最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专门打造的新款,也是丛家二老花重金为爱女备下的生日礼物。只为这一时的耀眼荣华。
不得不说,真是漂亮,每一个细节都设计的精彩绝伦。那些钻石如同是长在衣料中的,融洽得没有一丝违和。本是冷硬的珠光宝气,因为那衣料的衬托,反倒像是柔软了下来。这样远远一看,宛如将璀璨的银河做成红妆掩上身,是何等的炫目。
丛瑶笑容没变,一直走过来。隔着众人唤她:“姐姐。”
丛锦本来面容带笑的和几个姐妹说着开心的事。听到这一声招唤,冷下脸。这些年过去了,对于丛瑶的不屑,以及那她们母女的恨意丝毫不减,堂而皇之的表现在脸上。
这才是丛锦,高高在上,不容人侵犯,否则就会嫉恶如仇一辈子丛家大小姐。
丛瑶早知她这样的秉性,有点儿沾了她母亲,也就是丛夫人的性子。所以这些年,在这对母女面前,丛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都说人心是肉做的,可丛瑶便觉得,有些人的心只比石头还硬,一辈子捂不暖,想都别想。
把黑丝绒的盒子拿上来,奉到丛锦面前。
“姐姐,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年轻漂亮。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丛锦不傻,自已家的丑事不会搬到大庭广众之下让其他人来看笑话。
顺手招来一个下人,告诉她:“收起来,放到我的房间里。”
丛瑶的掌心一空,被下人拿过去。而丛锦自动当她是透明人,恢复笑嫣如花,接着和那几个人说话。
丛锦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丛瑶知道丛家人的意图是什么。丛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身体堪虞。可是手中有大把的家业,交给她肯定是不可能的。在他们看来,跟交给一个外人又有什么分别?!所以才将丛锦叫回来,丛锦再怎么不想回来,可是为了不让丛瑶获得这份便宜,她还是回来了。
而且大张旗鼓,转眼连婚事也已敲定,还是和S城有头有脸的离家。这样锦上添花的好事,发生在丛家大小姐的身上顺理成章。
丛瑶也是那天听到黄宇说起离正扬回来认可这门婚事,再接到丛老爷子的电话之后,才不得不说,真的都是命。
丛锦所有的好,都是命定的。而她所有的不好,也是命中注定。即便丛锦远在异国他乡,什么也不做。还是丛家人最惦记的心肝宝贝,丛家人的唯一。无论是家业的继承,还是择偶的良人,都是丛老爷子和丛夫人一早打算好的。他们一直在为丛锦打点,极力为她铺一条平坦的道路,让她以后的路越走越顺。至于她丛瑶,根本不管不顾。
现在丛锦回来了,这是一个擅长撕破伪装的女人。一眼看穿她,只会引来丛锦更加的厌恶。不像之前,学得安份守已一点儿,虽然不讨丛夫人的喜欢,但至少不会招来打骂。可丛锦不一样,她刁钻得连她的伪装都不许。只会将她的脸皮连血带肉的撕下来,到时候丛瑶的日子一定会更加的不好过。
所以,丛锦来了。她的戏也演到头了。这些年也觉得累了,凡事都很倦怠。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她想要的,不过就是微薄的脉脉亲情和少许的关心在乎。可是,都没有。名副其实的一场空,任谁都会有乏力的一天。
转身离开,裙摆那样长,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被丛锦的一个小姐妹用高高的鞋跟绊住。那一步没走利索,狼狈的跌倒在地。
那一块光滑的布料实在脆弱,往回一抽便碎裂了。露出大半截光滑的腿,耀眼的光色下,泛着白玉的光。引来许多人的观瞻打量,丛瑶来不及爬起,就那样呆坐在地上,看到那个女人来不及掩饰的笑意。怒火烧得她几乎站不起身来,修指紧紧的抠着地面。
忽然有人冲破人群走上来。一伸手拉起她。
“坐在地上干什么?”
丛锦已经唤出来:“正扬……”
丛瑶恍若回神,茫然的看向来人。原来是离正扬,熟悉的眉眼,薄唇淡淡的抿着。没什么面目表情的说;“黄宇一直在找你。”
怎么就没想到呢,丛锦,丛瑶……该是有点儿什么关系的吧。最早便听丛瑶说过,见识过的高级酒店的风格设计可谓不少。这一刹那了然于心,丛家就是做这一行业的,她一个丛家二小姐,见多识广,也不为过。
可当初乃至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想到呢?不得不说,这个丛家二小姐当的实在有些落破,哪里有个豪门千金的样子。
长长的裙摆被扯去一块,站起身,及膝以上。礼服的肩带因为那一下也断裂开了,离正扬当即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丛家二老注意到了这一幕,赶紧围上来。
丛老爷子马上紧张的问:“怎么回事?”
离正扬看了一眼没说话,直接掏出电话给黄宇打过去:“丛瑶在我手边,你过来吧。”
黄宇在路上,车子开得飞快。嗓音低沉:“我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原来丛瑶就是丛家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二小姐,受气包一样的存在,存在感还不如空气。难怪从来没听她说起她的家势,即便问起了也不说。“私生女”,这样的字眼罩在哪个人的身上,只怕都会当作是耻辱。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更紧一些,青筋绽起。想不出这些年丛瑶是怎么过来的?
侦查社的消息几乎和国家安全部那边的资料同一时间传来。据侦查社提供的资料显示,丛夫人和丛锦从来都不是好惹的主,这些年丛瑶名义上虽然是丛家的二小姐,实则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如今大了,开始独立的工作和生活,状况才有所改观。据说以前,丛夫人稍不顺心,就会对她下狠手,是常有的事……
黄宇真难想象丛瑶那样的一个小姑娘在那种水深火热中承受怎样的煎熬。
那些怒火一点点从丛瑶的身体中四散全无,慢慢的转为哀伤和委屈。不是故意装得羸弱,从来没有人站到她这一边,如今有人肯这样搭一把手,反倒软弱下来。才发现,再怎么伪装她都不是强者,只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毫无战斗力可言。
装到如今自己也倦怠了,天使不是天使,恶魔不是恶魔,简直就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离正扬放下电话后才看向丛老爷子和丛夫人。
正色说;“我和丛瑶是很好的朋友,认识很多年了。她大四的时候认得的,只是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丛家的二小姐。”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一丝怜爱和宠溺,像是关照自己的妹妹那样,接着温温的说:“这些年丛瑶帮了我不少忙,这丫头的脑子很好用,无论是设计,绘画,还是酒店管理,都极其的有天赋。丛老有这样的千金,真是有福气,后继有人了。”
离正扬不温不火的说给离老爷子听,更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都知道离正扬在业界内的权威,轻易不会评判一个人的好坏。今天他这样的一番肯定,等同业界让人信服的鉴定了。
丛瑶眼眶彻底湿透,不想哭的,稍一低头,眼泪还是忍不住像断线的珠子。
丛夫人看了一眼丛老爷子,又去看丛锦,有些无措。
丛锦神色冷下来,淡淡的一眼阴霾。没动,倒想看一看丛瑶在唱哪一出,认定她是在演戏。
丛老爷子定定的看着,暂时没说话。
离正扬只是旁若无人,很自然的说:“把眼泪擦干,否则黄宇一来,看到非得心疼死,到时候哪个扯破你裙角的,还不得被他废掉那只脚。”
之前踩住丛瑶裙角的女人脸色煞白。
同时人群中小起一片唏嘘,宛如不可思议。没想到丛瑶的交际面这样广,不仅认识离正扬,听着跟黄宇的关系更是非浅。刹时间个个斟酌不已,想想也是,离正扬和黄宇出了名的发小关系。同时认得两人,也不稀奇。
看来这个丛家二小姐,更有追捧的必要。
黄宇的速度真的很快,离正扬的话才落下,他便进来了。
风华滟滟的富贵公子哥,也是如今业界八面威风的翘楚人物。进了大厅直冲过来,隐隐是动了怒火。都知道黄宇五官长得媚,精致得女人不及。这一刻绷得很紧,一脸狠戾的冷气。
离正扬让出身边的位置,告诉他:“之前丛瑶被人使了绊子跌倒了。”看了先前那女人一眼,似笑非笑:“瞧着倒不像是无心。”
女人彻底颤抖起来。
忙说:“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离正扬看得很清,走进大厅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分明是趁着丛瑶转身的时间,瞅准了机会踩上去的。
黄宇一伸手已经将丛瑶揽到怀里来,看她一张脸湿透了,跟个泪人似的。
“在这里一直受气怎么不吭声?再跑啊,你这脑子干什么吃的?”
丛瑶看着他,好像从来不曾拥有这样的温情,忽然哪一天体味到了,像是寒冬腊月中的一丝暖意,感动得连自己都要落眼泪。从没这样软弱过,也不是委屈,反倒觉得很满足了。
她一个人唱了很多年的独角戏,早已筋疲力尽,从来没有一个搭档像这样站出来助她一臂之力。知道离正扬和黄宇这样,已经给足她脸面了。
丛老爷子压下心中的情绪,看出黄宇冰透人的目光。脾气大体都了解,今天这样的场合又都是权贵重宾,还有记者在场,实在不好闹出事来,只怕没办法收场。
忙以老者的身份站出来打圆场,套近乎道:“一定是误会,黄世侄,给你下了帖子,接到你秘书的电话说你没有时间,本来还很遗憾。现在过来了很好。既然跟小瑶是朋友,那更是瑶儿的荣幸了。让她上楼换件衣服,下来陪你喝两杯。”
然后招呼其他客人:“大家也请自便,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丛夫人过来拉上丛锦的手,笑着看向离正扬:“锦儿一直盼你过来,今天要给她的朋友介绍,你们过去聊一聊吧。”
离正扬恢复如初,无懈可击的世家子形象。
面向丛锦:“生日快乐。”说着不忘拿出礼物给她。价值不斐的玉手镯,款式他看过,比较衬丛锦的衣质。
丛锦打开来看,很喜欢,几个小姐妹中也有识货的。跟着呼:“哇,好漂亮。”
只那个先前造过孽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丛锦笑着:“谢谢,我很喜欢。”踮起脚尖在他一侧脸颊上烙下一吻,蜻蜓点水般。
一些事情看在眼里,心里有事,很难心平气和的再周旋下去。挽上离正扬的胳膊,人前还是幸福的模样。
“我有些累了,让他陪我去楼上休息一会儿,你们先玩着。失陪。”
离正扬跟她一起退出场子,上了楼上的房间。
自然不是丛锦的卧室,专供客人休息的休息室。
进了房间,两者都不再伪装。丛锦直接问出来:“我给你讲丛家的故事的时候,其实一切你都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离正扬坐到椅子上,实话实说:“这个我还真就不知道。”对上丛锦将信将疑的目光,只说;“我和丛瑶的确认识很多年了,相信你也能看出来,她跟黄宇是什么关系。不过她从来没对我们这些人说起过她的家势,在今天之前,我还真就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丛家的二小姐。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丛锦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离正扬叹口气,无论是什么,似乎都不该由他一个外人来说。可丛瑶现在既然是黄宇的女人,他就有必要说一句公道话。
淡淡说:“当年你和你母亲或许因为你父亲的背叛,遭受了很大的痛苦,那种精神上的缺憾我懂。可是,丛瑶是无辜的。而且可以说是最无辜的一个,如果她有得选,我相信她即便不做人,也不会想当一个‘私生女’。”
丛锦蓦然张大眸子。
丛瑶上楼之后,走得很快,太快了,肩膀上的西装外套掉落下来都浑然不自知。
被后面的黄宇拾起来搭到臂弯里,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丛瑶步伐加快,几乎跑起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才一进入,反手就要关死。
却被黄宇用手臂膛开,力气悬殊,又岂是她能抵挡的。
黄宇撑开门进来,目不转睛的盯紧她:“你在逃什么?这些天你到底为什么躲我?”
他不是没有脾气,由其在看了那些资料之后,觉得这就是一个可怜虫。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这么可怜,这么需要人怜爱疼惜。可是,他全都不知道,只以为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可踏足的世界,需要小心保护。所以这些年他从来不进不前,甚至从没问及她的家势。
近五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个女人就在他身边,他本来可以轻而易举改写她的命运,而她仍旧受苦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