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丰在病房外面呆了很久才进来,再进来一身的烟味。睍莼璩晓
钟笑夸张的捏紧鼻子,拿指头点了点他的脊背,大呼小叫:“哥,你想把自己点着么?烟瘾越来越大了,在医院还不知道收敛。”
钟庆丰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事实上,他少有这样茫然的时候,即便当年父母去世的早,要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把年幼的妹妹抚养长大,都没有这么茫然无措过。紧紧的咬着牙,一切便都挺过来了。
唯独女人芳心这件事,太过柔软,而他这些年一直冷硬的过,对自己更是无尽的苛责。反倒不知要用什么感天动地的手段,让一个心灰意冷的女人回心转意。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宋林爱要离开了。
钟笑跟着一起。
并说:“爱爱姐,我送你吧,正好开车过来的。”
宋林爱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钟笑嘻嘻哈哈的:“明天我也过去接你,咱们一起来接我哥出院。”
宋林爱愣了下,本来想说她不过来了。钟庆丰的秘书,助理就能将一切办理得井井有条,根本用不到别人插手。可是,钟笑已经揽上她的胳膊拖着往外走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路上钟笑问她:“爱爱姐,你跟我哥很早之前就认识么?”
宋林爱本来看着窗外,听她这样问,刹那间心烦意乱。不想说起过去,只模棱两可道:“算是认识吧。”
钟笑静静的打着方向盘,到底是兄妹两个,在钟庆丰面前把他的不是数落尽了,可是真跟外人说起来的时候,却不是那样。
其实这些年她很心疼自己的哥哥,也一直懂得钟庆丰的良苦用心。
侧首笑了下:“其实你不要看我哥那个人一副铁面包公的样子,不了解的人都觉得他那个人很冷淡,不好相处。其实不是那样的,我哥那个人心很软,跟表面完全不一样。只是生活不容易,渐渐把他改变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父母去世的早。那时候我哥十几岁,小小年纪,我还什么都不懂。是他一手把我养大的,不仅要养活我,还在把整个家撑起来,想一想也知道他有多么的不容易。他要是跟其他的男孩子一样,心思单纯,吃喝玩乐或者尽情的恋爱,根本就不会有今天,也不会把我养大。
所以,有的时候他的不尽人情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十恶不赦的,可是我却懂他。很多时候他不是对别人残忍,而是对他自己。他怕自己稍微一软弱,就被别人给吃掉了。而我又那么小那么不争气,他是为了我才强撑着,不肯对自己手下留情。我知道他那样活着也很辛苦,谁不想简简单单,自由自在的生活呢,我哥哥也想,可是生活有的时候很无奈,他没有办法。”
宋林爱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钟笑很平静的说这番话,有些时候很多震慑心弦的东西并不是非得歇斯底里才能让人觉得可歌可泣。这样平静,却一字一句敲打在宋林爱的心口上,连指尖都在微微的颤。
真的没想到,钟庆丰只跟她说过他的情感经历不顺利,并没有说过他的家庭。一直以来,看风范只以为他是生活优越的世家子,没想到命运却这么坎坷。
甚至不如她这个打小被送人,由养父母养大的孩子安稳。至少没有什么负担,她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安安稳稳的长大了。
宋林爱转首看向窗外,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怕一张口便有情绪泄露出来。
又觉得其实钟笑很聪明,或许病房里她和钟庆丰的对话她都听到了,所以才像这样当个游说人。
钟笑不管宋林爱是否听得进去,继而说下去。
“以前家里很穷,没有钱买新衣服,也没有钱买很多其他想要的东西,很羡慕其他的孩子。但是为了省出钱上学,只得在生活上克扣。即便是那个时候哥哥都是紧着我的,他自己更是什么都不舍得。以前两个人都在外地读寄宿学校,他会按月打生活费给我。那时候哥哥一直是半工半读的。有一次去看他,听他的同学无意间说起来,才知道哥哥根本就吃不饱……”先前的平静不复,安静的车厢内钟笑渐渐哽咽出声。
呜咽的嗓音如烟云滚滚,混沌不清的。
“那时候他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吃过饱饭了,省下来寄给我,唯怕我受一点儿委屈。我永远都亏欠哥哥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钟笑微微颌首,怕眼泪狼狈滚落,不敢再说下去,紧紧的咬着唇。尽管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一旦说起来,疼痛仍旧是鲜活的。
宋林爱紧紧盯着窗外的夜色阑珊,同样不敢发出丁点儿声音。心口堵着什么,仿佛是心疼。
江南睡了小半个下午,爬起来换衣服。来客厅里问秦凉:“我要去跟朋友吃饭,你去不去?”
秦凉本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脑,小手停下,抬头向厨房看了一眼,江妈妈又在给他煮吃的,尽心尽力的把他当小奶娃疼。摇摇头;“我不去,我要在家里陪奶奶。况且和你那些朋友有什么玩的。”他便不相信他们能玩出什么高雅的东西来。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到电脑屏幕上,漫不经心的嘱咐她:“你早点儿回来,别折腾到太晚。我等你回来再睡觉……”
秦秋彦一直不准秦凉太晚睡,小孩子精力有限,生活规律被秦秋彦训练的井井有条。如果非要等江南回来再睡觉的话,江南也不敢回来太晚。
便说;“要不你早休息,别等我了,一聊起来,时间可能没办法控制。”
就是因为她没办法控制,所以秦凉才要帮她控制。
瞪了她一眼:“你要疯到很晚么?还要喝酒是不是?”
江南举手投降:“行,行,我早点儿回来就是了。也不会喝酒,保证滴酒不沾,满意了吧。”最受不了小家伙老气横秋的模样,总有一种看到秦秋彦的错觉。蹭过来,趁秦凉不备,狠揉了两下他的小脑袋,将他有型的短发弄乱,笑着说:“你今天装的很是有模有样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个乖小孩儿呢。”
不等秦凉表现出烦燥,这一下被江妈妈看到了。
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抱怨:“江南,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欺负秦凉?不是要出门?要走就早点儿走。别整天没个大人样,还不如个孩子。”
江南垮下脸,拉长声:“妈,你这样会把秦凉惯坏的。”
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就明显不待见她了,跟之前回来的待遇明显差别很大,像刻意往外撵她。
秦凉眉梢眼角飞起笑,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江妈妈推了江南一下:“行了,快走吧,这都几点了。”然后叫秦凉:“走,跟奶奶去吃肉,奶奶给你挑了两块最好的。”
秦凉关上电脑放到一边。
江妈妈看着,还说:“明天奶奶给你买个小桌子,这样放在床上也能打,比放在腿上方便多了。”
秦凉这一天嘴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说出的话跟咬糖瓜似的:“谢谢奶奶。”
江妈妈发自内心的笑声,江南换上鞋子出门了还能听得到。
当晚离正扬做东,在他的酒店里摆了一桌。
黄宇带着丛瑶一起过去的。
除了离正扬,其他两个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黄宇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是花枝招展的贵公子形象。倒是丛瑶有一点儿变化,比以前成熟了一点儿,很有一点女人味。也是当晚着装的缘故,一身简单的及膝裙,勾勒出美好身型。
只江南最简单,松松的绑了条马尾,牛仔裤T恤衫,稚嫩的跟个小姑娘儿似的。
黄宇一进门跟她拥抱:“女王,可想死我们大家伙儿了。”移出来细细打量,眉眼间的笑意温温的。目光一闪烁,只说:“比之前的气色看着好很多,看来去Z城呆一段时间,不虚此行啊。”
今天见到的人都这么说,江南也觉得近来一段时间充实很多,看来有变化也是真的。
跟黄宇和丛瑶贺过喜,好事再即,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然后拉着丛瑶的手说:“黄宇要是欺负你了,跟我们说,我们帮你收拾他。”
丛瑶不住的点头:“好,有你们做后盾支持我,量他也不敢欺负我的。”
黄宇在一旁故作委屈的嚎嚎叫:“女王,可不敢这么纵容她,我现在已经很没有地位了。结了婚只要真要做牛做马了,你还这么怂恿她,不是断我的活路。”
离正扬哼笑:“别装的跟受害者似的,说你做牛做马,谁信。”
一伸手揽上江南的肩头:“坐下,一边吃一边聊。”
这一场才开始,黄宇已经惦记下一场了,显然是要不醉不归,非闹通宵不可的。
问:“吃完了续场子,去我那里唱歌怎么样?”
江南第一个摇头:“不行,我得早回去,吃一顿饭得了。家里还有一个太子爷等着呢,不能玩太晚。”
黄宇马上做扫兴状:“什么太子爷啊?这年头竟有让女王恭敬不如从命的主,没天理了,还让我们这些贩夫走卒怎么活?”
离正扬端着杯子的手一顿,若有所思的看过来。
“把你们老板的孩子带过来了?”
想着该是这样,秦秋彦一直是个有算计的人。江南和秦凉母子俩分别这么多年,秦秋彦想让两个人多多的相处。之前在电话里也说过,黄宇结婚他怎么都是要回来的,出席婚礼现场肯定是不行了,不过远远的看一眼也是件好事。就曾说过,这次要带秦凉一起回来,如果有机会,主要是想让江妈妈也见一见。
没想到直接就让江南带回来了,不能不说,是秦秋彦的良苦用心。曾经他带来的伤害,他会一点点的弥补,直到伤口愈合,离正扬相信秦秋彦有那样的本事。
江南“嗯”了声:“就是我们老板的儿子秦凉,你是看过的。没办法,照顾他的人出差很长一段时间了,就委托我照顾。我一回来,秦凉就直接没人带了,不到五岁的孩子自己留在家里一整天肯定是不行的。反正他挺懂事,就干脆带回来了。”
离正扬靠到椅背上,笑笑:“阿姨是不是很喜欢秦凉?有小孩子在她身边闹腾很高兴吧?”
没什么比一个孩子修复裂痕的本事更大了,算是最好的杀手锏。
江南撅起嘴巴:“甭提了,高兴得谁都看不到了,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哪是秦凉在闹腾她啊,分明是她在闹腾秦凉,自打我们回来就没有停下来过,下午带他出去转了一下午,晚上又忙着帮秦凉准备好吃的。我真怕秦凉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把她累坏了。”
“怎么可能,老人家高兴一下是好事。”
黄宇和丛瑶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跑出来一个孩子。而离正扬显然是知道内情的,和江南聊的津津有味。
忍不住插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啊?哪里跑出来的孩子?你们老板家的孩子不会找保姆带,怎么会让你帮着带?”
其实这件事连江南也是云里雾里的,快要忘记自己是怎么跟这一对父子搭上边的了,最后三番两次,再到同住到一个屋檐下。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得顺理成章,江南也觉得自己是被绕进去了。
没法说,秦秋彦老奸巨猾的,最擅长玩攻心计的把戏。江南再历练多少年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只得甘拜下风。
有些认命的说:“谁知道呢?最早帮我们老板带过一次,结果小家伙还很粘我。”像这样,算是彻底粘上了。
且不说秦凉是不是不排斥跟她在一起,现在要是一天见不到秦凉,估计她的心里也会空空的。这就是孩子的魔力,她无力抵抗,只能束手就擒。
黄宇感叹:“你们老板真行啊,让手下员工帮着带孩子,连请保姆的费用都省去了,比我们还能榨取的资本家,这世界真是日新月异。”
离正扬侧首道:“秦凉那孩子一看就不好相处,如果他肯粘你,说明你们有缘分。好好照顾他,你们老板肯定亏待不了你。”
如今就连离正扬也中邪了,竟然帮着秦秋彦那厮说话。
吃过饭后没有再续场,只觉得意犹未尽。
黄宇看了看时间,觉得还很早。对于他们这些有夜生活的人来说真的是太早了,不过小孩子不行,九点多就快到睡眠的时间了。
丛瑶揽着黄宇的胳膊:“你就收收吧,别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让江南回去吧,小孩子睡的就是比大人早。反正时间多的很,白天再一起吃饭,时间会长一些。”
黄宇本来很高,丛瑶偎在身侧真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而黄宇这样不服管的人,竟然肯听她的说。
奄奄的说:“那好吧,咱俩也回家睡觉。”
离正扬要去送江南,几个人道过别,带着江南去提车。
江南坐到车上后,直接问他:“你和丛锦怎么样了?”
听说在报纸上已经说的很明确了,那么一对被世人看好的姻缘一刀两断。本来以为离正扬和黄宇娶了丛家两姐妹,厮混了这么多年的发小有望成为一家人了,没想到转眼又没有关系了。
离正扬轻描淡写的说:“还能怎么样,散了就是散了,缘分不到谁都没有办法。”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下,当即又郁闷的不行:“我爸这次被我气的不轻,自打住院开始,到现在还不肯见我。”
今天家里还打来电话,说老爷子已经回家疗养了。他想回去看一看,可管家仍旧说,老爷子发话了,让他永远别回那个家。
知道是气话,不过这一次想缓和,着实得费些工夫。
江南安慰他:“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们一定会理解你的,只是事情太突然了,给他们一些时间。”
离正扬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转而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
“嗯,还可以,忙的时候很忙,不过过的还算充实。”
离正扬飘飘说:“说明你们老板教导有方,想来是个不错的人。”
江南不敢苟同,秦秋彦那个人工作能力是没问题,拥兵自重,年纪轻轻的已经很难得。不过却不能统称那是个不错的人。
离正扬若有似无的看了江南一眼,薄唇微抿。
看出她的畏惧和退缩,只怕在她心里那仍旧是个熟悉透顶的人,不自知的受他吸引,想要靠近,所以才会像这样,时时提点着自己排斥。岂不知人是有逆反心理的,越是拼命的想要否认一件事,越说明了对他的肯定。
一直送到楼下,江南请离正扬上去坐。
离正扬不肯,秦凉认得他,上去了是冒险。起码在江南看来,他们仅见过一面,是不该认得的。
怎么可能上去,催促她:“你快回去吧,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还有点儿事,改天再来看望阿姨。”
他慢慢倒了车,开走了。
江南进来时,客厅里的大灯开着。秦凉和江妈妈倚在沙发上,看来是在讲故事,江妈妈把那些压箱底的东西翻出来了,说给秦凉听。秦凉就坐在那里表情认真,像真的很感兴趣。
时不时问一个问题,江妈妈也都耐心解答给他听。
暖光中倒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连江南看着,都觉得暖进了心窝里。眼眶发热,阵阵的酸气往上涌,最受不了这样的温情。
所以说起话来,特意大嗓门,压下沼气一般泛滥上来的不良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