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忙着呢。”江南以理据争。一个屋檐下住着,每天这样潜移默化,就算秦秋彦再怎么摆他那张冰块脸,不顺心的时候也是不爱说话。可是渐渐的,江南还是不怎么怕他了。就像这样讲私人电话的时候,只把他当成一般熟悉的人,越来越淡化他是顶头上司的念想了。
秦秋彦到什么时候都有道理。
“忙什么?做再多的事也是从我手里拿工钱,应付工作是事,应付老板就不是事了?”
听着是这样道理,可转而一想又实在差很多。
江南倒觉得,如果不用应付他,工作再多点儿她也愿意。就不知道打这一通电话来干什么,就算当时看不到他的短信,下班的时候总能看到,还是一样会过去。值当他再打电话来问一次?这样一看,秦秋彦似乎很闲的样子。
秦秋彦收起电话,从车上下来。
秦凉已经放学了,正朝他走过来。一眼看到秦秋彦,加快步伐。
“爸爸……”
秦秋彦拍拍他的小脑袋:“我们今天去吃火锅。”
秦凉说好,又问他:“江南去不去?”
“去,我们先过去点菜,她一下班就会过去。”
如今三个人一起生活很习惯,宛如三口之家。秦秋彦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每天作息规律,做个好男人,老婆儿子一起带。秦凉再没看到他半夜三更睡不着,立在窗前愁眉不展,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像是要把自己给点着了。
只是秦凉和江南不这么想,每天依旧会花样倍出,都是不经意的闯祸。秦凉比江南理智一些,不会像她那么无厘头,可是很多时候还是会受江南的引诱,忍不住做大条的事。毕竟是个小孩子。
不过都怕秦秋彦,所以两个人即便不是共犯,也会相互包庇。平日再耀武扬威,在秦秋彦面前都会灰溜溜的。
现在江南和秦凉在一起生活似乎更加的自在惬意,于是两人更希望秦秋彦公事烦忙,整天不着家最好。这样无论吃还是玩,甚至看电视,都会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用秦秋彦的话讲,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更容易作奸犯科。
车上秦凉说:“爸爸,我们再有几天就放暑假了。”
秦秋彦悠悠的打着方向盘说:“嗯,正好爸爸要带你出门。”
秦凉好奇:“去哪里?江南去不去?”如果江南要是不去,他想他也不去了,那个女人似乎更需要他的照顾。
秦秋彦对他时时刻刻都能想着江南似乎很满意。
笑了笑:“就因为她要去,所以我们才去,不过先别跟她说。”
秦凉小眉毛一拧:“我才不会跟她说,否则她一定会问三问四。”他实在害怕女人的难缠,怕她们想入非非,以为他是在跟踪她。
实在是很多想。
江南很晚才过来,锅底煮沸几次了,秦秋彦光让服务生加水就加了两次。最后秦凉的小肚子饿的咕咕叫,奄奄一息的趴在桌子上。
抱怨:“爸爸,你说江南那个女人到底是乘什么交通工具过来的?怎么跟蜗牛一样慢。”
秦秋彦看他实在是饿了,就说:“你先吃吧,不要等她了。”把秦凉喜欢吃的几样倒到锅里烫熟。
秦凉端着个小盘子巴巴的等着,羊肉片切的很薄很薄,滚一下便熟了。秦秋彦帮他捞到盘里子。秦凉爱吃的调料就在手边,告诉他:“先吃着。”
江南风尘仆仆的过来,坐下后抱歉道:“堵车,不好意思,来晚了。”
秦秋彦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的确够慢。”
秦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拿眼睛瞄她:“人家都不堵,就堵你自己么?别人是花见花看,车见车爆胎,你这是什么?车见车也堵么?”
小家伙完全是秉承了秦秋彦嘴巴毒辣的精髓,轻轻松松的气死人。
他所谓的‘人家’是这一店的人,没有坐包间,就在大厅里,满满的都是人。一看就是下班后家人或者朋友跑来聚餐,早早都已经过来了。
虽然是夏天,可是人仍旧很多。店里中央空调呼呼的吹着,火锅滚烫的蒸汽泛上来,还是热的直冒汗。
江南和秦凉就喜欢这个氛围,很有‘吃货’的感觉。
江南一来,秦凉吃的不再孤单,更显志同道合。纷纷把自己觉得实在美味的东西夹到对方的碗里,含糊的咬字:“你偿偿这个,真好吃。”
两人坐在一侧,低着头狂吃,时而低聊一句,哪个东西比哪一家的好吃,哪一样不尽人意。
甚至没人顾得上理会秦秋彦,反正这个男人挑剔习惯了,不怎么爱吃这些东西。动了几下筷子就开始看文件,这样吵杂的地方,他却如入无人之境,低着头,认真严谨的模样。
秦凉吃的早,小肚子也没有多大,早早就吃饱了。靠到椅背上,一边喝饮料一边等她。
江南又叫了些青菜,反正不急着回去,慢慢的煮。告诉秦凉:“一会儿再吃点儿青菜,这东西容易消化,半夜肯定还会饿。”
看了秦秋彦一眼,双腿优雅交叠,安静得不入凡俗。
江南还是问出来:“你不再吃点儿?”
秦秋彦抬起头,端起杯子压了一口。淡淡说;“嗯,你们两个吃吧,我不饿。”
江南就知道他不爱吃,想了下:“等吃完了,我和秦凉再去陪你吃点儿东西吧。”
秦秋彦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
丛锦打了几次电话,离正扬终于开机了。知道他还有其他的号,可是她只知道这一个。
很高兴,呼出一口气:“正扬,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我们见一面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离正扬已经冷静下来了,也想跟她好好谈谈。
“那好,我们谈一谈。”
丛锦马上说:“中午一起吃饭吧,我们几天没有一起吃饭了。”
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约在常去的那家餐厅。两人相差不多时便抵达,都没有什么胃口,还是先点了餐。
丛锦这两天精神萧条,整个人明显瘦了不少。即便化了浓重的妆,还是隐隐看出黑眼圈。
张口就说:“正扬,你误会了,我派人跟踪你,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更没打算一直这样下去。我只是想知道人你心里到底装着谁……”
她很在乎,真的很在乎。
离正扬按了按额头,只问她:“知道以后呢?”
“……”从锦怔了下,有些不知所云。不知道怎么答他,显然没有想过。
正因为她没有想过,所以一切都是个未知的大问题。
离正扬不防告诉她,她会怎么做。
“你一旦知道了,只会更加的不能容忍。到时候你不仅会无休止的怀疑我,说不出还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见丛锦睁大眼睛想要辩解,眯起眼睛,语速加快一些:“别说你不会,依你的性情,一定会。你容忍不了,最后一定会想办法摧毁。我们的婚姻不幸福是一定的,这些我早有准备。我最不想的,是你要出手伤害她。”
所以他们的结局没得选,只能作罢。
丛锦有些慌了手脚,她心中有一个魔,有的时候会跳出来操控她的情绪。平时看不到,被掩饰的很好,是个自信自立,漂亮又知性的女强人。一旦魔性崩发,连自己都压制不住。许多时候也会后悔,却常常把持不住。
觉得离正扬是将她的劣质看透了,没想到他这么锐利,一件事便通透到底。还是她这次做的实在太出格了?这些年就算同她最亲近的人,也没有发现她心里还有这样的阴暗面。是早些年落下的伤,没能极时导正,反倒越演越烈。
伸手过来拉离正扬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桌上的酒杯,腥红如血的液体淌下来,沾到她的白色小西装上,刺目的一片红。真跟血液一模一样,让人作呕。
可是都顾不得,第一次放低姿态,近乎乞求的说话:“正扬,我错了,这一次你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那样做了,我跟你保证。至于你心里装着谁,我不在乎,也不再去问。你说好不好?”
离正扬抽回胳膊,摇了摇头:“丛锦,之前是我太草率了,很抱歉。不过,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想我们得冷静一下了。”
他可以娶个傻女人,哪怕一无是处,哪怕一无所知,只要她单纯善良,无论他心里装着谁,都会对她好。可是丛锦这样的不行,太尖锐也太冷硬,而他生来也很锋利,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只会将彼此划伤,血肉淋漓。何必?
招来侍者,把卡递给他。站起身就要走人了。
丛锦怎么允,跟着起身拉住他。
“正扬,你别走,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离正扬板着脸,连温润都没有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想骗自己,也不想再骗所有人。其实你什么都懂,跟我在一起也并不快乐,何必还要骗你自己呢?至于家长那边我会去说,就这样吧。”
丛锦拉不住他,还是任他在掌心中滑走了,轻而易举的,竟跟流砂一般。丛锦瘫坐到椅子上,天旋地转,觉得自己真的是完了。
不管这是什么场合,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越哭越汹涌,大串的泪珠子往下滚。心痛的要命,只觉得喜欢一个人时间可以不用很长,眨眼间便能死心踏地的爱上。
多么可悲,那么多人跟她朝夕相处,都看不到她心中的魔。真的是她演计高深,伪装的太好?还是除了离正扬,别人并不能轻易的激发?
如果换成是另外一个男人呢?会不会也是这种丧心病狂的样子,整日惴惴不安,非得派人盯紧他,将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才觉得心里踏实?
丛锦想,她以前也恋爱过,却没哪一次是这样。
离正扬晚上主动回家吃饭简直破天荒。这几日他和丛锦的关系出了问题,离家也有耳闻。丛夫人最见不得女儿吃苦受罪,丛锦整天在家里闷闷不乐,丛夫人想在中间调和,跟离正扬说不上话,自然会打电话和离夫人若有似无的说起来。
这个时候男方大度一点儿,让着女方是应该的,也体现了一个人的风度和礼貌。
离夫人听出端倪,细细一问,知道两人是闹别扭了。可是丛夫人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丛锦做出那样的事不好看,丛夫人不会傻到连这个都说。
只说:“估计是年轻人绊嘴,至于什么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年轻人嘛,偶尔有摩擦,闹闹别扭,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是小锦这些天也不怎么吃饭,我看着挺揪心,就随口打来问问,正扬男孩子大人大量,小锦要是哪里做得不对,原谅她,给她一次机会得了。马上都要成为一家人了,老这样也不好。”
离夫人应承她:“你也别太操心了,等正扬回来了我问问他。”
实则哪里沉得住气,放下电话就给离正扬打,可是离正扬前两天也正茫然,思量着做个了断,不想家里人跟着一起掺和。
每次离夫人电话打来,都拒接了。
离夫人气得鼻孔生烟,可是见不到人,又拿他没有办法。
今天离正扬却打电话来说:“我晚上回家吃饭。”
管家将这话一转答,告诉离夫人:“少爷说他今晚回来吃饭。”
离夫人惊得只着下巴掉下来:“他这是中了什么邪?不是刻意躲着我么。难道和丛锦和好了?”
这样一想,乐呵呵的打给丛家。
丛锦还没有回来,丛母也以为是那样,松了口气。亲热的叫她亲家,只说:“就说正扬是个好孩子,不会跟小锦一般计较的。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离正扬回来的很早,天没黑就回来了。
正好离老爷子和离夫人都在。
他坐下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开门见山:“爸,妈,我想和丛锦解除关系。”其实算不得什么解除,两人到现在虽然以未婚夫妇相称,其实连婚都没有订。
离夫爷子一下色变:“你说什么?”
离正扬很冷静,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我认真的想过了,我跟丛锦的婚事还是算了。”
离夫人一下跳起来,起的太猛,眼前一片黑,扶着眼眶站了一会儿,才缓过这阵来。
离正扬过来扶她,被她一把甩开。
“你别碰我,你刚才说的这叫什么混帐话。婚姻大事是儿戏么,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散就散。现在离丛两家的事闹的满天下皆知,若是这个时候散了,媒体会怎么说?”
离老爷子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恶叹口气,扭过头不看他。好事多磨,就是结婚生子这一件事,全家上下跟着折腾了一把年头,本以为终于折腾出个结果了,不想还是如此。
离正扬站在厅中央,垂下头,淡淡说:“就因为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所以才不想草率了事。我跟丛锦在一起都不会有幸福,我想你们当老人的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是相互掺扶,而不是捆绑。但在我看来,我和丛锦在一起了,就是名副其实的捆绑,想幸福只怕比登天还难。”
性情铸就的,所以无力改变。
可是事情吵嚷到今天,已经到了难以收场的地步。
离夫人一口咬定:“不行,这次不能再由着你任性不懂事,你和丛锦的婚姻只能这么办,没有更改的余地。”
离正扬不打算妥协。
只道:“我已经和丛锦说的很明白了,至于媒体还是舆论,我自己会看着办,总不能因为那些被牵着鼻子走。”
管家本来站在厅外,看到里面的情景还是急着跑进来,惊呼:“老爷……”
离老爷子身体晃了晃,直直的摔倒下去。
离正扬去扶,总算没有一头栽倒在地。
下人马上打120叫救护车,直接送去医院了。
江南哼哼:“你把你爸爸都气到医院里去了,你可真是不肖子。”
离正扬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
异常倦怠的说:“你还这样说我,终生幸福的大事能妥协么。”
江南倒不是想让他妥协,这种事情的确勉强不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不顺,原本以为两个人很合拍的。听黄宇说丛锦长的很漂亮,又很能干,跟离正扬也算志同道合。就想他终于找到命定的人了,忽然一下都破了,成了一场空,隐隐也替他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