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漫长又炎热,屋外动辄就是38、9度,偶尔还会飙上40度,太阳明晃晃的可以将鸡蛋煎熟。何棠不敢再带秦理出门,他身体瘫痪,体温调节功能不好,何棠就每天陪他待在家里,秦理挂着嘴角,似乎情绪都低落了许多。
七月初,何棠把发型师Mike请到家里,让他给秦理剪了一个清爽利落的发型,剪完后,何棠双臂环着秦理的肩对着镜子微笑,问他,“你喜欢吗?我觉得很不错哎。”
秦理原本毫无形状的头发修剪完以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一些,他清瘦白皙,依旧英俊,看起来就像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似的,一双眼睛“盯”着镜中的自己,面色平静如水。
Mike在收拾理发箱,对何棠说:“这是现在的高中、大学男生最流行的发型了,要是顶上再烫一下会更好看,秦先生脸瘦,鼻子挺,剪这个发型很合适的。”
何棠听了就笑起来,她轻轻地掸掉秦理肩上的碎发,说:“他都快29了,还剪高中生的头,这不是装嫩么。”
这时,Mike看了看何棠随手扎起的马尾和露出的脑门,说:“秦太太,我来都来了,要不要帮你剪个头?”
何棠一听,立刻说:“好啊,给我剪个短发吧。”
Mike惊讶地问:“短发?”
“是啊,夏天天气热,我洗头挺麻烦的,你就帮我剪个像男孩儿那样的短发,容易打理的那种。”
Mike想劝何棠,头发留那么长剪掉挺可惜的,但是何棠主意已定,Mike无法,只得依她的话做。
何棠和Mike一起走出房间时,叶惠琴看到儿媳妇儿剪得极短的头发,吓了一跳,何棠摸摸自己被推得光溜溜的脖子,笑着说:“好多年没剪短发了,这样子好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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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传来一个好消息,D市大剧院项目开了标,在秦勉和屠宝良的操作下,中勤建设破釜沉舟地集结了包括富洋建筑在内的八家公司围标,最终中勤、盛腾、富洋排在了前三位,中勤建设以7.8亿的投标价拿下了这个项目。
公司里一片欢腾,开标的当晚,秦勉回慕芳里吃饭,高兴地对父母和何棠说了这个消息。
另外,他还告诉何棠,经过了半年多,乔胜荣等人的案子终于做了审判,经过秦勉做工作,乔胜荣的受贿数额被量定在5万元这个标准以下,最终被判有期徒刑两年。
“这个案子判了以后,城南中学的工程就要按着程序走下去了,年底前肯定能把合同签了。这也是这次大剧院项目孙建军肯全力配合我们的原因之一,我答应他会帮他尽快搞定城南中学的合同。”
秦勉坐在秦理的床边,一边看着何棠给秦理喂饭,一边缓缓地说着。
秦理现在已经可以吃半固体的食物了,比如煮得很烂的蔬菜,或是熬得浓稠的骨头粥,他吃起东西来也乖了许多,鲜少会把围兜弄脏了。
“来,最后一口。”何棠舀起一勺粥喂进秦理嘴里,放下碗后,她给他擦了擦嘴,笑道,“今天阿勉来看你吃饭,你很高兴对不对?所以吃得特别好。阿勉这两个月好忙,回来的次数不多,我知道你想他啦。不过今天终于有好消息了,中勤中标了呢,你听到了吗?”
秦理起先并没有反应,一会儿后,他的脸微微地偏了一下,朝着何棠勾了勾嘴角。
“阿勉,你看,他很高兴哦。”何棠帮秦理解下围兜,转头看已经呆住了的秦勉,说,“对了,阿勉,你和飞飞现在怎样了?”
说到齐飞飞,秦勉的脸色又黯了下来,语声低沉:“她在上学。”
“我知道她在上学,我是说你俩现在怎样了。”何棠说话时,秦理的脸一直朝着她的方向,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也不知在看什么。
秦勉叹口气,说:“我和她……没什么希望。”
何棠“噗”一下笑出来,说:“你在说什么呀,你心里有她,她心里有你,怎么会没有希望。”
说罢,她望着秦理,说:“当初医生都给阿理判了死刑了,我都没有放弃希望,你看,他现在进步了多少呀,我觉得他看得见又听得懂,就是不会说而已,但迟早有一天,他会重新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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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秦理去医院里进行了详细的体检,这几个月来,他严格按照医嘱,除了每天进行适量的被动肢体训练外,还定期去医院进行高压氧和痉挛机的治疗。生病半年多,医生给秦理做了核磁共振和脑电图,惊讶地发现他的脑组织完全没有萎缩,而他在被反复刺激时,脑电图显示,他的大脑有明显的反应。
这个结果给了何棠、叶惠琴等人极大的信心,叶惠琴当场就激动地哭了起来。
植物人的鉴定标准并不统一,有些国家认为是失去自主意识三个月或六个月可以被确诊为植物人,但在一些发达国家,更倾向于失去意识十二个月才能被称为植物状态。
秦理的情况没有恶化,甚至有着明显的好转迹象,这当然让何棠欢欣鼓舞。
为了让秦理进行更好的康复训练,何棠和叶惠琴商量后,决定带着他搬回锦宏国际。
锦宏国际有许多先进的复健设施,还有适合秦理洗澡、放松的按摩浴缸,那里是秦理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他在这里会更利于康复。最重要的是,锦宏国际还有一个游泳池,医生说了,科学的水疗可以促进秦理的苏醒。
于是,国庆节前,何棠和秦理搬回了锦宏国际,她请了几位资深复健师,为秦理制定了详细的复健计划。
国庆长假前,何棠接到了何庆国的电话,父亲告诉她,宋月娥说,想要趁着长假带着何海一起来D市探望秦理。
何庆国和宋月娥早已经知道了秦理生病的消息,但是何棠并没有对他们说得太详细,更没有提到秦理也许再也不会醒来,这一下父母要来,何棠有些慌了神。
母亲的势利和尖刻何棠是了解的,她担心宋月娥看到秦理的现状后会要求她拿了赔偿款与他离婚,但是她又不能拒绝他们过来。就在这样忐忑的心情中,何棠迎来了风尘仆仆的父母和哥哥。
很意外,他们带来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叶惠琴知道亲家要来,也特地和秦树一起来了锦宏国际招待他们。
何棠一直把秦理藏在房间里,宋月娥看不到女婿,自然不高兴,何棠无法,只得去房里将秦理推了出来。
这时候的秦理已经有了一点点的表情,他有时会笑,有时会眯眼,有时会皱鼻子,有时还会挂着嘴角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但是他的面部表情不像常人那样自然,笑的时候嘴巴会歪,眼神又是呆滞的,看起来会比较怪。
宋月娥三人看着轮椅上的秦理就呆住了,何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何棠有些局促地站在秦理身边,一双手一直搭在肩上,她很怕母亲会当场发飙,这样对叶惠琴和秦树来说就太伤人了。
这时,轮椅上的秦理似乎感受到了何棠的紧张情绪,他扭了扭脖子,微微仰脸对着何棠,眼珠子一转,还咧嘴笑了笑。他的左肩耸动了几下,似是想要抬起左臂,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何棠愣愣地看着他,她觉得,秦理是在告诉她,叫她不要害怕。于是,她的心就静了下来,打定主意不管宋月娥怎么说,她都不会离开他。
令何棠没想到的是,宋月娥惊讶了一会儿后就镇定了下来,她对叶惠琴说,何庆国多年行医,农村里时常有脑溢血的老人,何庆国有许多中药偏方可以化瘀止血,到时候可以给秦理试一下。
何棠差点惊掉下巴。
晚上,叶惠琴说要请何庆国一家去凡人轩吃饭,宋月娥拒绝了,提出和何棠一起准备晚餐。
母女两个再厨房里忙活时,宋月娥看了何棠帮秦理单独准备的饭菜,她尝了一点儿,说:“会不会咸了点?”
何棠一呆,也舀起一勺试了下,说:“还好吧。”
“秦理和我们不一样的,这个味道我们吃是刚好,对他来说就太咸了。”宋月娥很平缓地说着,“你就是不懂得照顾病人,我照顾你哥哥那么多年还会不知道啊,他们身体不好的人不能吃太咸,对肾脏会有负担的。你要是希望他得肾炎,就给他这么吃好了。”
何棠:“……”
宋月娥给秦理的鱼沫粥加了点水,又说,“你煮粥时最好把蔬菜捣烂一起煮进去,他更容易消化,能补充维生素,还能通大便。”
何棠:“……”
宋月娥回头看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何棠呆呆地回答:“有啊。”
顿了一下,她大着胆子说,“妈妈,我以为你看到他,会叫我和他离婚的。”
宋月娥眉毛一挑,刚想开口,叶惠琴进了厨房,说:“亲家母,你们难得来一趟,怎么好叫你来做菜,你去外面看电视吧,我来弄好了。”
宋月娥笑得满脸开花:“没事没事,我是很久没见我家小棠了,怪想她的。想做点家乡菜给她吃,正好也给亲家母你尝尝。”
何棠:“……”
叶惠琴与她推脱了半天,没办法,只得退了出去。
宋月娥原本想要对何棠说的话,这下子又开不了口了,她一边将菠菜切得很细很细,丢进秦理的鱼粥里,一边粗声粗气地开口:“你个笨丫头,我干吗要叫你离婚啊,离了婚,小海的医疗费怎么办?我可都指着你呢!”
何棠转身打起了鸡蛋,眼眶却莫名地湿了起来。
马佑杰开车陪何庆国一家到处玩了一下,他们在D市住了四天就回去了,过了一个星期,何棠收到了宋月娥从泽土镇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分门别类的中药材,还附着一本详细的药方和食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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