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这人是张公公,这人在东厂任职,消息最是灵通的。虽然眼下锦衣卫大不如前,緹骑出不了京师,但是在这京城地界上的事情他们还是知之甚详的。
“哦,这柳旭又搞出什么事情来了?还请您给我讲讲。”
张公公转头看了看王承恩:“王公公,那我就越俎代庖,替您讲讲?”
“有劳,有劳!”王承恩也想知道这人掌握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讯息,因此只是点头微笑。
“既然这样,兄弟就跟大家伙讲讲吧。”张公公是个好谈天的,眼下见众人都爱听,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要说这柳旭啊,实在是个人物,在江南搞出那么大的声势,生生搞倒了魏忠贤不说,还公审了苏州府,活剐了王在晋!眼下民间都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又说他是诸葛孔明转世,要投皇爷,重新做那隆中对的;有说他是纯阳真人下凡,要扶危济困,保我大明江山八百年的;有说他是云中子的分身,受了人皇嘱托,要替大明除去蚩尤余孽,北伐建奴,南击佛郎机的。这些传说不仅说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还专门有人编出来话本!尤其是那个《轩辕平妖传》,讲的就是柳旭前身云中子平妖除魔的故事,都编了五十多回,成了长篇评书了——依兄弟看啊,这里面或许有愚夫愚妇自己传说的,但是八成还有人给他扬名,给他呐喊助威呢!”
“这个我也知道,尤其是那‘云中子神威开三界,地藏佛宏愿空地狱’一节,写得实在好,实在好!”赵公公还是个喜欢听说书的,眼下正说道他的痒处,因此他不由得唱了一首定场诗:
天仙大道最潇洒,玄元道机从无假。
挥手种下世界树,双拳敲开生死关。
周身霞光生百步,撒豆成兵举世无。
教化人皇导赤子,造化生机真人独。
王承恩对这话本评书没有兴趣,因此他只是连声问道:“咱们不说这些虚的,就说他来了京师都做了些什么事——听说他把魏忠贤的车队截下来了,砍了魏忠贤几百刀,生生把一个大活人砍作肉泥啊!你们知道京城百官都有什么反应吗?”
“反应?”张公公从鼻子里喷出起来:“这帮软骨头能有啥反应,还不是怕得要死!魏忠贤活着的时候,他们溜须拍马一个比一个积极,眼下柳旭这杀神来了京师了,谁不是睡觉都提着一颗心,生怕明天大门给士子围住了,自己也像王在晋似的给人活剐了,或者像魏忠贤似的给人砍成肉泥!”
“这不至于——他毕竟还是文人,王在晋罪不可赦,他杀了也就杀了,没人说什么,杀魏忠贤也是人人叫好。但是要再杀别的文人,估计他们就不干了。我可听说啊,他眼下住在南直会馆,日日和京城高官们唱和应酬,天天到各家吃喝玩乐,写了不少好诗词。而只要他做出这个态度来,京官们就不用太害怕,这说明他是不想动刀子的。而咱们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我听着已经有士子到皇宫外面示威了,说是要让皇帝杀一大批宦官!这说到底,还是咱们宦官没地位,随便人宰杀啊!”说到这里,李公公叹息了一句,这声叹息引起了众人的同感,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有兔死狐悲之意。
王承恩也暗暗叹息一声,这柳旭如此猖狂,活剐王在晋,刀劈魏忠贤,却也只敢对付个别的士大夫,但是他若是想宰杀宦官,只怕除了皇帝没人给他们撑腰!
说到底,他们和士大夫永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士大夫有同年、有座师,而他们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帝,若是连皇帝的宠信都没了,他们就离死不远了!
本朝的魏忠贤、前朝的冯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张公公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因此咳嗽一声,问王承恩道:“皇爷是怎么个意思?他就任由这些士子日日举着牌子在京师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