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保护家属的基本上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年,超过十八岁的青壮基本上都去和鞑子作战了,留下来的少年筋骨还没有长成,只好看着自己的父亲、兄弟翩然远去,走上那几乎必死无疑的战场。
他们没得选择。
高宠下了马,走到母亲身边,看了看母亲的脸。母亲今年不过三十来岁,但是已经满脸的风霜了,这既是辽东的寒冷天气带给居住其上的子民们的馈赠,也是生活的苦难刻在脸上的印记。
在这片天赐之土上生存其实并不需要和自然作多少斗争,因为这里实在太肥沃了,费我到你哪怕随便撒一把种子下去,秋天都有可能收获一大把的庄稼,虽然不会比勤劳耕种的农民更多,但是却几乎不需要任何力气。
简直是懒汉的天堂。
在这里生存最大的敌人不是自然,而是人。
他们的敌人很多,有朝廷的官吏,他们虽然从来不曾为小民做过什么事情,但是一旦到了交税和抽丁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任何疏忽的,大斗进、小斗出这种玩了几百年的把戏自然不用说,高宠甚至听说有些地方税收已经收到后年了——而后年朝廷都不一定还占据这块土地了!
女真人是更大的敌人,毕竟朝廷的官儿多少还有些底线,虽然有时候也会逼死人,但是还是有所顾忌的。但是女真人不会,他们几乎不会建设,他们只知道杀戮、劫掠、强奸、发泄,他们好像是一群从森林里面刚刚走出来的猩猩,除了基本的生理机能之外什么都不会。
母亲额头有深深的抬头纹,这种皱纹在她皱眉的时候尤其明显。她穿着并不算厚的棉衣,她的厚棉衣已经给了前线杀贼的壮丁了,这时候一件厚实一些的衣服或许就是一条小伙子的命。只是高宠真的怀疑,面对女真人的长刀大戟,这种一刀就能撕裂开的防护或许只能给人一些心理安慰。
母亲看着高宠走过来,笑了笑,扯动了头上的皱纹:“伢,怎么了?”
高宠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若是他今天死在战场上,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娘的脸了。他看了又看,等到母亲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才慢慢说:“娘,我想跟着爹一起上阵杀贼!”
母亲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这活兽!去吧,去吧!”
“娘你答应了?”高宠有些惊讶,他以为说服母亲要花很长时间。
“唉,你和你爹一个德行,决定了的事情是死也不会改的,我不答应又能怎么样?”母亲想了想,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她终究没说。
她想说什么?是让高宠注意安全,保全性命,还是多杀几个女真人?
“那我去了!”高宠没有再多说话,此刻多浪费一点时间,父亲那里可能就更困难一些,他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他骑着马,在队伍里面来回冲突,手里拿着一杆和父亲差不多的长枪,腰间插着一柄腰刀,身上穿着一件布面甲,和父亲的装束几乎一模一样。他高声喊叫着:“我要去帮我爹杀贼,有血性的汉子跟我走啊!”
其实这里面已经没有汉子了,剩下的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但是这些孩子不愧是辽东汉儿,高宠只是一说,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大声叫了起来:“高大哥,我们随你走,我们随你走!”他们基本上都会骑马,很多父亲为了能让这些孩子有逃命的机会,宁可自己徒步上阵,也要给孩子骑上一匹马。
这降低了队伍的战斗力,但是高宠说不出什么来。
就连自己的父亲,不也把两把腰刀中比较好的一把给了自己吗,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这些可怜又可敬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