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书房被胡牧山布置得舒适雅致。花园的风景被窗户框成了一幅美丽的画。被林一川从密道中拎来的那盏琉璃灯就放在矮几上,将他的脸渡上了一层极柔和的光。
无涯看着那张轮廓极为俊美的脸,生出了好奇。林一川定是见过穆澜了。她告诉了林一川多少?
这样的好奇缘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如果穆澜全部告诉了林一川,证明她信任他。也证明她没那么爱他。因为那一晚听见她说话的人,能死的都被灭了口。
如果穆澜没有告诉林一川。是两人之间的交情不足以让林一川知晓皇家秘辛?还是穆澜想保护他?
林一川似乎在思考皇帝的话。这话听起来有点费解。但只要略知内情,就很容易理解。因而他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池家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池院正没有谋害先帝。穆澜想为她爹求个公道,这个公道也该是由皇上确认池院正是冤枉的,再为他平反昭雪。而不是让她进宫去刺杀当初下旨的太后。是以,在皇上眼中,她想讨的公道对伤心先帝之死迁怒池家的太后娘娘来说并不公道。尤其是在太后娘娘并不知道池院正没有谋害先帝的情况下。我这样理解皇上的话,对么?”
显然,林一川只知其一,不知真实的内情。
不知情也好。一个白身商贾,皇家的事情不是他应该知道的。无涯仿佛又听到那晚夜风传来的质问声。他痛苦地想驱离穆澜的声音:“总目睽睽下,她在慈宁宫大杀四方,行刺皇太后。朕也不想让她死,除了劫狱,任何明面上的赦免都不可能。”
林一川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或者皇上嘴里的公道还有另一种解释。太后是皇上的亲娘。而穆澜只是一个臣女。太后杀她满门理所当然,她行刺太后,就罪该万死!没无公道可言。”
无涯苦笑。皇家的威严自然是一个臣女不能冒犯的。他也无法为穆澜脱罪。
林一川站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带着明明白白的疑惑,突然就骂了起来:“穆澜是头猪呢,蠢成这样!她不知道比起高高在上的太后,她只是一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她跟着杜之仙读了几斗书,连鸡蛋碰石头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她读的书都读进猪脑子去了!你说是吧?皇上。”
一连串的痛骂让无涯懵了,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不是蠢么?当着众人的面犯下刺杀太后的重罪,让他怎么维护她?
“她那样喜欢你。喜欢到明知是太后下旨杀了她全家,她仍然觉得不是你的错。你那会儿还小呢。怎么能迁怒你呢?可是她进了宫,皇上可以为池家平反昭雪,给她爹娘追封个官爵诰命。她为什么还要拧着性子去杀太后呢?她不知道太后是皇上的亲娘吗?她不知道这样做就再不可能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了吗?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蠢?”
无涯微微张开了嘴,脸色渐渐变了。
“可是她明明不蠢啊!她那样的聪明机灵水晶般心肝的人儿,她怎么就会去宫里杀心上人的亲娘呢?”一点泪影从林一川眼里浮现,让他情不自禁地蹙紧了眉毛。他吸了口气,平复着心情,然后无情地揭开了真相,“原因很简单。她找到了证据,证明她爹,前太医院院正池起良一片忠心,没有谋害过先帝。而太后也并非伤心先帝之死,迁怒池院正。灭她满门,为的是寻找先帝遗诏!她那么贪财怕死,不要命地去刺杀太后。是因为她知道,可能她死了,她都讨不回公道!”
无涯眼中闪过冰寒之色:“穆澜告诉你的?”
林一川凝视着无涯,有些伤心:“我见到她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谭诚待她好的像自家闺女。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东缉事厂的督主啊,给她买江南纤秀阁的衣裳,把囚笼布置得像千金小姐的闺房。为什么?我眼珠子都快瞪到地上了,她也不肯告诉我。直到我找到了这份先帝遗诏!”
一只荷包出现在林一川手中,他爱惜地摩挲着它,苦笑道:“那家伙爱钱如命。攒的所有身家都给了我,说我总有一天会用上它。什么时侯我能用上它呢?大概是皇上想鸟尽弓藏的时侯吧?穆澜留给我保命用的。”
他折开荷包,从衬内扯出一幅薄薄的黄绫:“先帝遗诏。盖着玉玺。断无虚假。这份遗诏,能换她一条命么?”